而那小孩儿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只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沈时砚忙问道:“可有扭到脚?”顾九摇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但鞋被踩掉了。”她今日是做女儿家的装扮,脚上穿的不是往日的黑靴,而是浅口的绣花鞋。沈时砚没有说话,蹲下身,捡起衣裙旁边的鞋履。顾九吓了一跳,情急之下按住他的肩膀,微微抬脚,避开了沈时砚的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她压低了声音,“这大庭广众之下的,也太——而且你可是个王爷,这要是被熟人瞧见了,少不了会在你背后嚼舌根。”沈时砚抬眸,忽然道:“阿九,我是会娶你的。”顾九心脏重重一跳,整个人愣在原地。沈时砚顺势握住她的脚腕,替她穿好鞋:“所以,没什么不可以。”他起身,见她也不说话,不由笑了笑:“怎么了?”顾九抿了抿唇,只觉得心跳如擂鼓一般。她大脑还在缓缓转动,说话也没怎么经过思考,呆呆地问道:“什么时候?”沈时砚眉眼蛊人:“我已经在准备聘礼了,待年后便去楚府提亲。”顾九逐渐回过神,有些踌躇道:“会不会太快了些?”“一点也不,”沈时砚道,“我怕你跑了。”顾九蹙起眉,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多水性扬花似的。”“当然不是,”沈时砚搭下眼帘,“我只是怕时间一长,你发现我和你心中的沈时砚并不一样,便后悔了。”顾九呸呸两声,凶巴巴道:“不像话。”她拉着沈时砚下了桥:“走,咱们去坐船。”今夜游船的人不少,而船一多,磕磕碰碰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顾九特地嘱咐船夫慢点,但无奈旁人没仔细。他们坐的画舫还没游多远,船身忽然剧烈地晃了一下。顾九叹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起身:“我出去看看。”撞上他们船尾的画舫是个大家伙,而恰好这时有两个年轻士子也从里面出来,看他们的衣着应是国子监的学生。两人拱手致歉:“实在不好意思。”顾九隐隐还能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她摆了摆手,便让船夫先停靠岸边,让这只大家伙先行,他们跟在后面慢慢地游。许是刚才受了教训,这会儿大家伙游得稳稳当当。随着距离缩短,那画舫上的声音穿过夜色,慢慢飘来。“蓬莱那边已经往朝廷送了消息,来春便可正式开学。”“那蓬莱书院完工了?”“对啊,你父亲在工部,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也不能怪他消息闭塞,实在是这事情拖得太久,明贞十二年便开始在蓬莱建学,直到现在才竣工,这么长的时间,我还以为早就废除这个提议了呢。”画舫远去,而谈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小。顾九只听个大概,一时生了些好奇:“什么书院?”沈时砚指腹细细摩挲着光滑的杯壁,闻言,动作一顿,缓缓道:“先皇未驾崩前,命人开办书院,广收天下寒门子弟入学读书,而今便是他们口中的蓬莱书院。”沈时砚眼皮垂下。他不是一个好父亲,却是一个好帝王。自从得知了二十年前沈家军惨死的真相,顾九便一直避免在沈时砚面前提及先皇,这会儿误打误撞谈到了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沈时砚却微微一笑,十分自然地换了话题。比起燥热的夏天,还是天高云淡的秋更让人喜欢,反正顾九是这般想的。然而舒服的日子又总是过得如此快,眨眼间便到了立冬。这天,顾九他们在王府的后院暖酒吃rou。炭炉烧得旺盛,炉上放着香醇辛辣的美酒,旁边的食案上又摆满了滋滋冒油的炙rou。三人聚在一起说笑,是冬日里难得的消闲。顾九嗜辣,每次吃rou前总要沾上满满的芥辣,楚安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不由也来了兴致,学着顾九,将炙rou裹满芥辣酱,再送入口中。楚安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起来,他只觉得舌头宛如被大火燎着了,辣得他满脸涨红,七窍都要冒烟儿。楚安连喝了好几杯茶水,都没能将这股辣劲儿压下去。顾九让夏蝉去厨房寻来一碗牛ru,而后便在一旁幸灾乐祸。楚安一口气将那牛ru喝个干净,才缓缓平静下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顾九:“这么辣的东西,你是如何下的去嘴?”“那是你不耐辣,”顾九笑着摇头,“你瞧王爷,他适才也是那般吃的,我好歹还是觉得有些辣,但他可是毫无反应。”楚安擦去额角渗出的热汗,奇怪道:“长赢,你什么时候这样能吃辣了?”“不清楚,”沈时砚抿了口热酒,笑了笑,“可能是和阿九呆在一起久了,自然也就习惯了。”楚安麻木道:“我此刻在这,是不是有些多余?”顾九用公筷给他夹了一块rou,憋着笑:“一家人,一家人。”正热闹着,流衡从前院匆匆跑来,禀道:“王爷,吕绍文好像死了。”沈时砚神情微变,眉头骤然蹙起:“什么叫好像?”
流衡道:“尸体不见了,但是凶杀现场还在。”顾九见气氛不对,踢了踢楚安,小声道:“吕绍文是谁?”楚安道:“这人是工部侍郎,先皇还在时,他便被派去蓬莱督建书院,直至前些日子才回京。”话还没说完,沈时砚已经起了身:“我去看看。”楚安面露愕然:“吕绍文是朝廷官员,他这事不应该交由大理寺去查吗?”沈时砚只道:“这人是我旧识。”顾九放下筷子:“走吧,我陪你一起去。”楚安立马起身:“我也去。”沈时砚薄唇动了动,已经到嘴边的拒绝还是咽了下去。三人乘马车赶往吕绍文家,而他们到时,大理寺的公差已经将吕府守住,高方清正在厅堂审问一个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