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病态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那些我以为的欢愉和悸动,这一刻全都化为最锋利的刃反噬向我。恍惚间,我想起陈锋那句话,‘你会遭报应的’。现在报应真的来了,来得太快,太猝不及防,几乎真的要将我压垮在这里。
邵琴的声音越说越低,夹杂淡淡的颤抖与自嘲。
“八月底,我本来打算摊牌,他却在我之前拿出了离婚协议书。他够绝,我也不会忍,我找到私家侦探跟踪他,拍下了照片。你知道吗?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我是真的恶心。恶心他,恶心你,更恶心我自己。”
我的脸色想必早已和医院的墙一样苍白,邵琴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从皮包里掏出一副墨镜戴在脸上,遮挡出了眼眶狼狈的通红。除去略哑的声线,看上去已经恢復最开始的冷漠,“我去看看他,你可以走了。虽然你不知情,但是我有资格不想看见你。那两巴掌打得不冤,你要是不想走,别逼我在这里动手。”
“我会离开,”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动了动唇,“对不起,真的。”
邵琴拎起包大步走向病房的方向,背影挺拔飒爽,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独自回到家,钥匙打开门。听到动静的小猫衝我叫唤了几声,似乎在询问今天为什么晚归。
我径直走回卧室,将身体扔到床上,熟悉的气味包裹全身,终于卸下所有疲惫。
左脸和太阳xue相继钝痛,我捂住脸颊,不由地蜷缩起四肢,抵不过四面八方渗入骨里的冷。
闭上眼,似乎还能闻见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看见蒋秋时倒在面前触目惊心的血。一瞬间,和许多年前陈锋倒下的那幕逐渐重合,一帧帧闪过脑海,就连涌上的恐惧也同样清晰。
有种说不出的疼在体内撕裂肆虐,将我拖进密不透风的海水里。冰冷的ye体从脚边蔓延,一点点吞噬身体。我赫然睁开眼,急促地呼吸,胸膛里的心狂跳。四周已经隐入黑夜,只能看见隔壁楼房亮着几盏灯。
已经晚上八点了。
我从床上坐起,四肢有些僵硬,不知不觉睡去几个小时。打开卫生间的灯,我看见镜子里倒映出的自己,脸颊红肿,眼里布满血丝,仿佛大病初愈,从胸口处蔓上一点恶心。
恶心什么,说不清。可能是今天遇上的种种,强忍悲痛怨愤的邵琴,到此刻都无法恨起的蒋秋时,和导致局面走到这一步的我自己。
水龙头哗哗的响,冷水刺到皮肤,顺着复发的疼划落下巴。我看向镜子里挂满水珠的脸,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眼泪。
恶心的不是在听到‘丈夫’的那一刻,也不是得知蒋秋时结婚四年的时候。而是意识到曾经的一切美好都建立在虚假的谎言上,意识到他把一切都算计得那么完美,甚至让我连恨都提不起来,刹那间生出刺骨的可悲。
我是一个自私,卑劣,不堪进骨子里的人。每当犯下错误,我总是这样贬低自己,好为那些错找到合乎情理的理由。
可事实上,这些借口都不能掩盖罪行。我其实一直都明白这是逃避,是粉饰太平。于是残酷的现实终于将美化的外壳撕去,将我按在地上,眼睁睁看向这一片狼藉。
他犯下的错,同样是我的罪恶。
我背叛了陈锋,一次次践踏他的真心。我破坏了蒋秋时的家庭,哪怕不是出于本意,可当邵琴的两巴掌打在耳边,解释已经不重要。
当一个人失手犯下错误,他或许无辜,却不再是无罪。
水流声停下,我用力抹了把脸,满手的shi润。放在床头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响了一声,亮起的屏幕在黑暗中闪动。
半分钟后,我反应过来,过去划开屏幕,垂下眼映入一条来自小楠的消息。
小楠:林曜哥晚上好,顾哥刚才让我告诉你明后天就要降温了,出门记得穿得厚一点,千万别着凉了!
也许是光太刺,眼眶兀然涌上一丝涩意。僵硬的手指在对话框上滑动,可以看见数不清相似的信息,来自从前。
我站在那里,也许看了很久,也许没有那么久,缓缓打出一个‘好’,按下发送。
原来明后天要降温了,我想。
小楠:!!
小楠:林曜哥,你终于肯回我消息了!
小楠:顾哥前两天刚杀青,不怎么忙,林曜哥你需要的话我把他的行程都发给你。
她笨拙急切的回復一条条弹出,我安静看着,翻涌的难受逐渐压平,化为某种平静,虚无,空荡荡的感觉。我问她:顾鸣生今晚忙吗?
小楠回的很快:不忙不忙,一点都不忙!
:谢谢。
按下退出,我拨通了顾鸣生的号码。
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做,只是等反应过来,屏幕上已经浮现出了顾鸣生的名字。
免提声在耳边拉长,停顿下,熟悉的嗓音涌入鼓膜。这一刻,我的脑海突然空白,动了动唇,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有什么东西紧紧压着喉咙,扯得发疼。
“小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