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吗?”前排的司机问。
我说:“是的,麻烦开慢一点。”
司机踩慢了油门,一路平稳地开回酒店,车停下的那一刻,顾鸣生像是陡然惊醒,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掌心在发冷。
“到了吗?”
他有些迷蒙地望向我,瞳孔像是剔透的宝石在睡意中流转出淡色的光,少有流露出一点藏在壳中的脆弱。
“到了,”我定定与他对视几秒,垂下目光也抽回了手,“先下去吧。”
顾鸣生点点头,抿着唇角比平常更加沉默。
他的戏份很重,全程离不开镜头。我没有上去打扰,从片场到现在,这似乎是今天下来我对他说过的第一句话。
晚饭来不及出去吃,我在手机上点了外卖。顾鸣生看起来没有什么食欲,也或许是察觉到气氛已经凝滞冰点,他终于抬起了双眸。
“小曜,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第一句话便是熟悉的服软,加上原本就疲惫的状态,这句话落在耳里比从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逼真。
他见我没有出声,便在停顿后继续开口:“我知道自己不该打他那一拳,可是小曜,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他和女同事从一个房间里出来,路上拉拉扯扯,举止亲密,还借着酒劲对你动手动脚,我怎么可能任由他那样对你?”
很合理,尤其配上顾鸣生这副落寞混杂内疚的表情,好像做错事情的一方陡然间变成了我。
我收紧掌心,指甲因为扣进rou里而泛白,“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我和陈锋的事情不用别人插手,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对你来说是别人吗?”他像是被其中两个字戳伤,沉声开口。
“你说呢?”我浑身上下都在发冷,连带声音也冷静得不像话,“顾鸣生,你是不是太双标了一点?我不管你为什么要让小楠支开我和杜宇琛单独见面,也不管你和女演员凑在一起拍花絮,让观众浮想联翩。陈锋只是意外出现在那里,他都已经那个样子了,我难道连关心他一下都不行吗?”
每一个字犹如碎石击打在冰面,在裂开的一瞬间发出震激的巨响。
顾鸣生的眼底好似一柄折断的利剑,强撑起那面锋芒与我对视,好掩去藏在背后的满地狼藉。
“你都知道了。”
“如果我没有发现,你是打算下次还用这种方式瞒着我吗?”
我说完后自己都觉得好笑,“顾鸣生,你要是真的选择了他那就跟我说清楚,我说过我们还可以做回朋友,你当时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
“小曜,我和杜宇琛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他一句一顿说得尤为缓慢,带着些让人动容的恳求:“我让小楠撒谎只是因为你不喜欢他,所以才不想你们见面。”
这句解释在顾鸣生口中显得极其可笑,我很想问一问他我又是为什么才会讨厌杜宇琛?但这句话我最终没有说出口,低头揉了揉眉心,不再去看眼前这张让我疲惫的脸。
“这不仅仅是杜宇琛的问题,从你选择演员这条路开始,事情就变得和从前不同了。我知道为了维持剧和你自身的热度,你必须要和女演员在戏里戏外都保持亲密。或许你能解释说这是在演戏,是工作的一部分,但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演了一百次相同的戏码后,真的能保证不会在某一次假戏真做吗?”
我的声音并不重,对他而言却像是再也难以承受,整个房间都陷入一阵可怕的沉默。
顾鸣生乱了心,哪怕他的面容仍然平静无波,但我知道那是在紧绷,失措,在每一次牢牢掌控风向的关系中落于我的下风。
他根本无从辩解,因为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万事万物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从他接受与我这段关系的那一刻起,就代表了他将来同样可以与旁人发展出第二次,第三次。
这是人性的卑劣,永远抵製不住摆在眼前的诱惑,哪怕深知这是错误。
“小曜”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桌面一样沙哑,唤出我的名字。
我对上顾鸣生翻涌的眼底,吐出一声绵长的浊气,“有件事情我想问你很久了,你觉得我们现在到底算什么?”
一秒,两秒。
漫长的对峙在我与顾鸣生之间缄默拉开,我听见耳边有力的心跳一下接着一下,最终以他率先垂下目光作为结束。
“这也是我一直想问你的。”
说出这句话像是耗尽了顾鸣生极大的力气,他朝我勾出一个并不含温度的笑,“小曜,我们现在到底算什么?”
我不曾想他会狡猾地把问题抛回来,过了很久才道:“这是我先问你的。”
“那我换一个说法,”顾鸣生似乎并不在乎被我驳回,沉默的眼底闪烁某种看不透的晦暗,“小曜,当你说出刚才那些话的时候,究竟有没有认真思考过我在你心里的位置?”
话题忽然的跳跃让我迟钝了半晌,逐渐收紧放在膝盖上的手,轻慢而笃定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