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一问,宋野城再次转头看向他,那眼中情绪之复杂,就连江阙这样一个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的人都没能准确辨认出其中的意味,只是语气听上去还依旧平稳:“没有,这是在《天将雪》剧组录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就那么凝望着江阙,那种掺杂着困惑的探寻,就好像试图在那张脸上寻找到什么一般。
然而,江阙却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你为什么要看这个?”
他没有对“天将雪剧组”产生任何反应,也没有对录像里的场景流露出任何异样,就好像只是一个纯粹的旁观者,好奇打听着一桩事不关己的逸闻。
这让宋野城眼中的困惑越发浓重。
他既像是试探,又像是求证般问道:“你看不出这是哪儿?”
这是哪儿?
这个问题把江阙问得一懵,因为宋野城已经说过这是在剧组录的,那么地点显然就该是剧组才对,可他现在却又这样问,难道问的是这记录仪拍摄的具体位置?
江阙疑惑的目光再度转回了屏幕。
录像此时是暂停的状态,而它呈现出的场景也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看上去就只是一个类似于车库的地方,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车前不远处的空地上堆放着一些大中型器械,而那些器械江阙也都认得——那是古装剧组武术团队常用的威亚和武戏器械。
“是……设备仓库?”江阙试探道。
他原本是不必这么迟疑的,但这录像的拍摄时间显然是深夜,而这仓库又没开灯,仅凭周围透进来的那点暗淡月光,他也只能分辨到这个程度了。
更重要的是,他实在想不通宋野城到底是想让他看什么,这种存放器械设备的仓库在剧组里并不稀奇,即使认出来了,他也还是不理解这究竟有什么值得细看。
宋野城紧盯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心像是在冰火两重天的境地里来回翻滚,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迷惘与挣扎。
天将雪,剧组,仓库。
这几个关键词连在一起甚至都已经不能算暗示、而是□□裸的明示了,可江阙却还是这样一副全然不明所以的模样,这让他几乎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己今晚听到看到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实发生过。
当然真实发生过。
今晚唐瑶所说的每一个字、他亲眼看见的每一帧画面都是那样历历在目,如同炸雷般惊愕着他、困惑着他,让他在面对唐瑶给出的结论时哑口无言,只能像根摧折的木头般、找不到任何一丝辩解的余地。
他们的会面其实早在八点多就已经结束,可他机械地将车开回家、停进车库,然后就那么独自在车里坐了很久很久。
他把江阙这半年来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在脑海里重温了一遍,试图在当中找到任何一点可能翻盘的蛛丝马迹、为他今晚得知的一切寻求一种说得过去的解释。
可是没有。
回忆越是重温就越是疑窦丛生,甚至还适得其反地,为那些证据加上了一个又一个新的砝码。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肯面对现实。
明明已经握着那块存有“铁证”的u盘,他却迟迟没有推门下车,他就像一个冥顽不灵的矛盾体,一面执拗地拒绝相信今晚所得知的一切,一面却又找不到半点能够支撑这盲目信任的理由。
是的,哪怕证据再多,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可他偏偏却又没有勇气去找江阙求证。
因为心底残存的最后一点理智告诉他,他这不讲道理、不讲逻辑的苍白信任根本无异于自欺欺人。
就好像那倾家荡产去换“神灯”的方至,一边说着不信鬼神,一边却又在追寻那最荒诞的神迹,即使站到了最终的审判庭上,还是轻易就被算命先生的一句话动摇了心神。
于是最终最终,哪怕他在密闭车厢逐渐稀薄的空气里推开门、下了车,却还是没能握着那滚烫烙铁般的u盘走上四楼,而是中途就耗尽了所有衝动,悄无声息地独自坐进了书房里。
他知道这是在逃避。
但是哪怕能多逃避一秒也是好的。
于是他求仁得仁,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逃避了三个小时、一万多秒,直到手机铃声响起,直到江阙推门走进房中,他终于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再也没法逃避下去了——
此时此刻,面对着江阙茫然里掺杂着一丝忐忑的回答,他的犹疑其实远比江阙更为浓重,因为不论是凭借直觉,还是凭借多年来因钻研演技而对神态表情产生的Jing准判断力,他都无法从江阙脸上找到任何一丝作伪的痕迹。
江阙是真的在茫然。
而这恰恰又与已知的事实全然相悖。
如此矛盾的状况几乎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以至于他一贯条理分明的大脑都仿佛纠缠在了一起,愣是半天没能找到任何一点思路去分析、去解释。
于是就那么与江阙对视良久后,他隻得被迫放弃了思考般、眨着眼垂下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