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将出身,自然不把这一点花架子放在眼里,整个人护在宋依颜和江采茗身前,脸色铁青,「大逆不道!几年没有好好教训你,性子竟然恶成这样,你想在爹和夫人大喜之日行凶不成!」
江采衣惨然一笑,刀尖反射着室外一地寒瑟的秋光,「大喜之日?是啊,辛酉正阳秋月,十月初三,据说是宜嫁娶的日子。可你们记不记得,两年之前的今天,正是我妹妹的忌日!」
我一凛,怀里的江采玉骤然绷紧了身子,她哭着,爬在阴阳镜前,轻轻抚摸她姐姐的脸颊。
江烨的侯府张灯结綵,满庭红烛,人人笑颜开,却没有人看到江采衣的屋里那一室惨然焚烧的白蜡和香烛。她从午夜时分就为死去的妹妹烧着白蜡,从星夜烧到了月明,她抱着江采玉曾经穿过的小的衣衫倚在窗前,整整一夜,熬红了眼睛,却在天明时分等到了继母被扶正的消息。
深秋的风声低低的擦着黄梨木窗櫺过去,刮过几片枯旧的树叶积着冰水堆在门槛下面,冷而枯涩。
白日的蜡烛熄灭的时候,江采衣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纯白的衣裙,单凉而冰冷,披在她纤细的背脊上,似乎从骨缝里都透出了寒凉。
她就踏着一地的落叶迎风走向满堂红灯的艳丽喜堂,犹如一片冷冷的雪飘进了那一片虚无的喜庆之中。
「放肆!」江烨怒喝。江采衣不肯向宋依颜行礼事小,自己的长女居然胆敢在自己的大喜之日让他颜面全无,才是彻底激怒江烨的根本。
「我不指望你记得,也不指望你难过。」江采衣淡淡一笑,尖锐的刀锋缓缓移向自己雪白的手腕,轻轻割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线,「亲戚或余悲,他人亦以歌,不过如此。我自己的妹妹,我自己祭奠,我今日来,只是想告诉侯爷你一件事。」
坚硬的刀尖深深扎入的皮肉之中,鲜血顺着江采衣的手臂蜿蜒流下。满堂人惊叫出声,旁边的婆子尖声嘶叫,「快!快拦住大小姐,别让她伤人!」
「我不是来行凶的,也不会伤人。」江采衣笑一笑,举起满是血水的手腕,「江侯爷,今日这个头,我是不会磕了。我只想告诉你,我江采衣跪天地,跪父母,但我不跪你!」
「身体髮肤,受之父母,我江采衣这条命有一半是侯爷你给的,今日我还给你!」
「谁也不许过来!」江采衣直指刀锋,厉声喝住前来抓她的婆子丫鬟们,一线奔涌的血水掩着她的白裙子蜿蜒下地,迅速聚集了一滩,喜气洋洋的喜堂顿时乱作一团。
「今日,就让我流完身上一半的血,从此以后,我江采衣再也不欠你江烨任何东西!」
她猛然将匕首摔下地,握着双拳转身向堂外走去,一地鲜血站在鞋跟上,一步一印的苍凉,她的衣袖已经全部被染成了红色,像是一隻鲜血淋漓的翅膀。
喜堂上的人皆呆滞住,谁也不敢上前阻拦,宋依颜抖抖索索的靠在江烨肩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江采玉的姐姐就这样鲜血淋漓的跨出了喜堂,她失血失的唇色惨白,独自在渗骨的秋风中行走,她找到了一棵凋敝的柳树,靠在树干下蜷起了身子。艳丽的红影从喜堂里面透出来,鬼魅一般追在她的背后,像是在招展嘲笑。
她这一番动作并没有阻止江烨和宋依颜的婚事,不久之后,隐隐的喜乐终究还是从主堂传了出来,丝竹唢吶,琵琶调弦,欢腾腾的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江采衣的刀,江采衣的血,并没有冲淡这分喜气一点点。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以歌,谁还记得你呢,我的小玉儿。」江采衣从怀里抽出了江采玉生前的小裙子,将脸蛋轻轻贴了上去小声呢喃,闭上了眼睛。
「玉儿,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一面?回首百年去,那时间太长太长了,姐姐等不及了,我现在就来找你好不好?玉儿,我现在就去看你吧……」
江采玉跪在阴阳镜前,哭的撕心裂肺,我将她抱在怀里,手腕都被她抓得生疼。
「我怎么就这样死了?」她哭着问我,「如果能多陪姐姐一天就好了,如果能再多活一天就好了……」
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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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玉哭累了在我怀里沉沉睡去,我半跪在转轮宫冰冷的地板上拥着她小小的身体,抬头看向对面巨大的阴阳镜。阴阳镜里,江采衣的手腕鲜血已经干涸,她躺在柳树下,一片一片的秋叶伴着深冷的露水落在她的裙子上。
宫门外鬼侍小声说,「殿下,无间王求见。」
我站起身,将江采玉放在寝殿的床上,她似乎没有察觉我的离去,偏了偏头埋在被缛间继续睡着。我举起袖子轻轻擦干她脸颊上的泪珠,也没有惊动她。
无间王是地府排行第十的阎君——无间地狱的王。他个性疲懒,几乎不踏出无间宫,每天钻在里面研究些令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九哥。」
无间王喊我。他站在转轮宫的檐牙下,黄铜的檐角把他的侧面映的微微发青。一身月白色的绸袍,拖着长长的衣袂,浮云一样搭在漫展的彼岸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