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昭仪,大雪天的,你怎么只穿一身春绸在宫裏乱跑?」梅小仪声调尖利,带着嘲笑的尖啸,圆润的脸蛋笑开,小而尖的牙齿森森。
「哈……」李才人笑弯了腰,「茗昭仪,你没接到内务府的禁令么?今个儿上,皇上要带宸妃娘娘去昭阳殿过夜,勒令六宫谁也不许靠近昭阳殿,你这幅样子,是公然抗旨么?」
「她哪里是公然抗旨?」何美人从鼻子裏喷出笑来,低头喝一口酽酽的浓茶,「她么,是想侍寝想傻了!我弄个假春恩车,假内务府公公,她就迫不及待奔着昭阳殿去了!没有敬事房执事,没有文书牌使,她也真敢信!」
「江家的狐狸精,骚呗,」不知道是谁接着讥讽,「一个个见到男人,都能浪疯了!」
热闹看完,小主子们心满意足关门睡觉去了,江采茗茫茫然又冷又心碎,在漆黑的宫墙中迷了路。帝都的冬日多冷,连朱红的砖石上都结了层薄冰,手摸上去能把皮肉刮下一层血来。
江采茗往雀阁的方向走,路过委婉别藏的小溪,不知道是谁故意抽走了浮桥下的石墩子,她一脚踩下去就落空,狠狠摔在了森冷的溪水中。
……江采茗搂着胳膊哀鸣。
水并不深,只能埋到腰部,可阴森寒气透过腰腹犹如尖刀一般扎进她的内臟,等她抖着手爬上岸的时候,两条腿都冻成了坚硬的冰棍。
好容易挨到雀阁,寒风透过破烂窗櫺灌进来,她浑身湿淋淋的,感官麻木,像个冻僵的死狗一样咔咔挪着步子。身下陡然一阵热流,江采茗双脚打颤,低头一看,腿间净是殷红鲜血。她尖叫一声,蹲下身子抱着肚子疼的满地打起滚来。
西四所那边,何美人跟梅小仪窝在融融暖榻上笑语,「回头给江采茗的贴身侍女赏一袋银角子,这事儿干得有趣。」
「赏她做什么?」梅小仪漫不经心嗑瓜子儿,「主意是我出的。我让桐绢儿给江采茗熬一桶红花麻黄汤泡澡,提前催来她的小日子。嘻,等江采茗往冷水裏一掉,包管能去她半条命。」
何美人啧啧两声,「大冬天的,小日子裏掉进冰水绝对够她受!茗昭仪往后怕是月月都要挖心挠肝的疼了,这还是其次,她这辈子,甭想再怀孩子才是真的!」
……
清晨阳光初上,等江采茗自己打来水清洗了血迹斑斑的下体后,仔细一看,惊慌的把手裏的木盆都掉到了地上。
她的经血顺流下来,竟然是乌黑的色泽,阵阵腹痛犹如刀子在下腹剜动,内裏森凉一片。
木盆翻到在地,水没过青砖,像一面镜子般倒映出了江采茗的模样,她颤巍巍的看了一眼水裏的那个倒影。
水中的女人那么憔悴苍老,因为受了凉,皮肤蜡黄干涩,似是在骨头上鬆鬆扯了一层松树皮,密密麻麻的小疙瘩布满下巴和额头,连头髮都纠结成了一团,死气沉沉的灰败着。
……这便是她从此以后要过的日子么?
……这便是她梦寐以求,费尽心机求来的日子么?
江采茗惊恐的盯着水中那个陌生的、枯鬼般的女人,风雪卷着窗户来回拍打在棂子上,狠狠一撞,废旧的铁销就鬆了鬆,洸当一声掉下地。
江采衣扶着嘉宁的手踏入含元殿时,满殿你嘈我杂的吱吱喳喳声才算停歇下来。
「真热闹,本宫还以为进了菜园子呢,宫裏的规矩越发不象话了。」江采衣声调不高,却让一地花红柳绿的宫妃们噤声。
宫女小跑着在正殿下方支了一把金丝楠木虎头木椅,请宸妃坐下。
「娘娘来的晚,姐妹们都等不及了,不过是随便寒暄几句,请娘娘不要怪罪。」梅小仪低声咕哝。
江采衣淡淡扫过一眼,弯身靠在椅把上头,「本宫来得晚,是因为刚刚服侍过皇上。怎么,让你们多等一刻还委屈上了?进宫也不是第一天,孰轻孰重,自己掂量不清楚!?」
「……」
这话听在耳朵裏,简直就是剜心。瞧那江采衣一脸红潮未退,娇柔绵软的模样!怎么着,是来给六宫小主子示威么!
看着一群脸上颜色各异的嫔妃,江采衣端端正正拿着架子,连一丝笑容都没有露。
很多人以为,贤德的皇后就应该温柔宽厚,时时刻刻让嫔妃们感觉如沐春风,组织一个温馨的大家庭。其实差远了,皇后根本不需要对任何嫔妃和气。皇后,是天子嫡妻,是主子,其他妃嫔全部是妾,在正妻面前低眉顺眼,是做妾的本分!
无论皇后在外头的名声是怎样的,一个铁血的帝王真正需要的皇后,不仅要贤德,更要有才干。
江采衣知道,皇帝那句「朕的后宫就交给你了」,是怎样的一种託付。这裏是他的后背,是皇家的根本所在,不容许一丝一毫的兴风作浪。她的皇上信任她,那她自然有本事把内宫镇的稳稳当当!
「何美人呢?」江采衣沉声问。
旁边有人回禀,「娘娘,何美人身子不舒服,就不来给娘娘请安了,她不是故意违逆娘娘。」
「不是故意?」江采衣像听笑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