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小舟被风吹着微微晃动,头尾立着两盏明亮的灯笼,明月生银辉,池水潋滟,萤火虫像是绿色的星舞旋动,蝉鸣和蛙叫此起彼伏,孤独的夜晚终于不再黑暗了。
好像隔了很久,又好像隔了一瞬间,他突然出了声:「这么晚了,夫人怎么在这里?」
「我……」卫照芩一时语窒。
她的身后延绵着数里荷花绿叶,杏眸朦胧,微风轻轻吹起她披着的秀髮,馨香扑鼻,与飘逸的淡黄色衣袖轻舞飞扬。「是小的唐突了。」
他的模样有点面熟,好像……那晚在引嫣阁差点撞上的小厮,现在居然又遇到了,而她刚才还不知羞耻的抱着他不放。「按我说,你怎么能一直在内院出入?」
「姑娘们做不到的事情,嬷嬷就得找我来。小的得在丑时之前把这些莲蓬都交到庖房,做成莲子羹送去润香阁。」
她狐疑的左右张望,「这么大半夜,不会还有人来的吧?」三更半夜和一个小厮在独处,要是被人抓住,会被处置通jian罪的。可她无家无归,处境黯淡,过了今夜之后,明日又待如何?这命数真的不能靠自己一步一步改写吗,天意如此终究得下场悲悯?
「姨娘,就是大家都传言闹鬼,这处实际是没有人敢来的,我这有了进来的机会。」
卫照芩被拉回神思,「闹鬼?」
「嗯……听说以前过世的少夫人就是掉进这里暴毙的,十天前,又有一位姨娘好端端的掉下去了。那姨娘暂且不说,但少夫人是何许人也,这件悬案过去四年了,始终找不出凶手,如今便传言说闹鬼。」
少夫人那事她不清楚内情,不过后面那事她恰好是当事人。原来除了被人猜测故意生病争宠,还有个闹鬼的版本。卫照芩拿起床板上的一支莲蓬嗅着,想起她曾经见过崔蕴行和林青枝泛舟而过,他撑伞来她抚琴,郎才女貌相偎相依,好不美满。她活了十八年了,这种情景想都不敢想,莲花是那么的美,怕隻属有情的人。「可否代我采莲?」
他很快的摘了一束给她,「夫人若是喜欢,不如我明日送你房里?」
这番话实在僭越之极,可她心内竟没有不快,单手百无聊赖的拔着花瓣,扔在板上,无言的婉拒了他。
地上铺满莲花的「残骸」,他用脚悄悄的把莲蓬推得更远一些,怕她撕完了花瓣就去掰莲子。
「我想试试泛舟荷塘的滋味。」
她随手擦拭几下尘土,抱着腿坐在木板上,心事重重。他轻鬆的旋转船桨,迎着月亮的方向缓慢的前进。
「那处荷花特别红,不如划去那处中间看看。」她伸手指着一片拥挤的花叶,眼中难得的带着希冀。
他依言往那个方向划,小舟挤开拥簇的荷叶,嘴里提醒:「小心沾了叶子shi身。」
她伸手去撩拨擦过身体的荷叶,鼻子凑去嗅,萦绕着一股微腥又怪异的味道,荷花的香味淡得几乎闻不到。容貌那么娇艶,实际内里却很含蓄,确实很像林青枝,一捧荷花一代佳人。
雪白的小脸小巧标緻,一直浮着红晕,清眸懵懂,少女自然的娇憨态衬得身旁美丽的莲花都失了色,他看得有些失了神。
左边肩膀有被触碰的感觉,扭头见到近在眼前的「小傢伙」,鼓涨的下巴连着大肚腩一收一缩,模样很可怖。她僵硬着躯体,蹙着细眉,「看我肩膀上的东西,弄走它……」
少女过于淡定的模样,与方才吓得魂不附体截然相反,每一次遇到她,都有各种鲜明的个性。他甚觉有趣的勾着嘴角,随手摘下一片荷叶,蹲下身凑近。通体褐黄带着黑色斑点的青蛙碰到叶子,警觉得后腿一蹬,飞跃过他的肩膀。「你好像不怎么怕它?」
「我怕呀,但我知道它不会攻击人,它是益虫,只是样子有点丑而已,有些漂亮的不见得就是好的。」
「你也没有介意我只是一个下人的模样,反而和我侃侃而谈。」
她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牵动思绪苦涩的道,「如果不是有你,我今晚掉进了水里,可能一命呜呼了。还有……」他蹲着还是那么高,她不得不仰着头,「我在引嫣阁跑出去的时候,看到拐角有一个人影闪过去。其实是你一直就在那里,门这么容易开,也是因为你,这些都对吧?」
「我……」他楞楞的和她对望,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她又追问:「你我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帮我?」
怪他太大意了,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当时要留在外面,窥视里面的动静,甚至还扮演大夫,替她医治。
隔了好一会,他才憋出来这句话:「可能我比较善良吧。」这个理由他都无法去说服自己,也许因为他欠了她,那无法弥补的清白。
她噗嗤的笑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他在脑海中搜刮了一遍这个身份的名字,「小的唤豆子。」
「豆子……」她呢喃。
「时间不早了,你送我回岸上吧。」
听到这句话,他心里莫名有点失落。站起身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