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绘月听了张旭樘所坐下的恶,并没有多说——他们所知道的张旭樘,不过是浮出水面的一小片冰山,藏在水底下的真面目,希望他们永远无法触及到。
她在蔡河边的万宅安置,和万允君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把一张脸涂涂抹抹,随后穿着丫鬟的衣裳,提着竹篮出了门。
京都繁华之地,人群熙熙攘攘,无人注意一个满脸脂粉香气的小丫鬟,她一路走到曹门大街,顺着这条街一路走下去,一直走到宋家宅子旁的香铺边上。
钻进去买了整整一篮子香,还提了两个大香塔,香塔沉重的拽着她,让她整个人都佝偻了起来。
伙计让她放在这里,一次拿一个,她直摇头,费力气出了门,随后走两步停一停,一直停到了宋家对面的小脚店,捡了一副最靠近门口的樟木桌椅,正对着宋家坐下,要了一碗羊rou面。
面条热气腾腾的端了上来,在一片氤氲的热气中,宋家的宅子出现在她眼中。
宅子门是开着的,谭然和林姨娘已经从潭州回来,谭然站在院子倒水,水倒好后就进了厨房,厨房里有火光,里面架着桌子。
林姨娘在摆早饭。
早饭全是他们在潭州常吃的,因为惦记着宋绘月爱潭州风味,特地带了许多回来,哪曾想回来时,已经天翻地覆。
宋绘月没了踪影,宅子也让官府查封,多亏了晋王他们才得以继续住下去——只有住在这里才能安心,否则大娘子回来,会找不到他们。
早饭有圆子醪糟,又有肥鱼鲊,炸了三个油饼,谭然还买来了rou包,算的上极其丰盛,然而两个人都吃的很沉默。
林姨娘吃着吃着,就道:“大娘子爱喝醪糟。”
她起身拿了个空碗摆在桌边,往碗里舀上几杓:“给大娘子留点。”
谭然下意识地想说什么,然而还是闭上了嘴,一个字都没往外吐。
屋子里很安静,其实宋绘月在的时候,也不怎么吵闹,她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间小杂房里看话本,编竹篾,只有惹得宋太太生气了,这家里才会出现极大的动静。
宋绘月在的时候,谁也不觉得屋子里太静,反而人人都放轻脚步,怕扰了大娘子的安静,可如今真的安静了,却是死一般的寂静了。
外面喧闹的再厉害,都和他们没关系。
宋绘月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甚至根本看不清楚他们的动作——连林姨娘她都看不全,只能看到林姨娘起身之后,桌上多了一个碗。
她双手拿着筷子,埋头去吃麵,眼睛一眨,眼泪就落到了面碗里。
当真是心如刀绞。
她吃了两筷子面,把那两盘大香塔也落在了桌子底下,提着篮子出了门,门外的天是铁青色的,细雪暴露了寒风的形状,上下左右四处翻滚,呼啸着从人身上的一切缝隙钻过去。
行人匆匆,有说有笑,挑着担子的人大声吆喝,她听到身后伙计追着她喊东西落下了,她没有回头,匆匆而走,举起手抹了一把shi润的眼睛。
一颗心都在空荡荡的疼。
她走的很急,从晋王府门前匆匆而过,没有停下来打探宋清辉的状况。
路过晋王府之后,她越走越快,额头上走出一层细汗,一直走出望春门,过了朱家桥,在朱家桥后面找到了两座坟。
是宋太太和宋祺的坟。
她这一趟来,主要就是为了上坟。
天色依然不好,荒野无人,天色苍灰,雪片打在人脸上,成了刀子。
宋绘月丢开篮子,跪在宋太太墓前,一动不动——为了不留下痕迹,她没有带香烛纸钱,隻把自己带了过来。
墓修的很好,晋王Cao办的很漂亮,然而她看不到,她的眼睛里只有死气沉沉的坟包。
“阿娘,我来看你了。”
她想伸手去擦墓碑上的雪,最终还是没动,只有血在四肢百脉里翻滚,她徐徐地呼出了chao热的气息,仰着头憋住眼泪,以免弄花了脸上的脂粉。
阿娘是她的家啊。
她一跪就是一个多时辰。
风雪越来越急,把她冻的僵硬,稀碎的雪打在她脸上,让她疼和冷,手指和膝盖全都动弹不得,半晌她才用手撑着大腿站了起来。
站起来了,就得走,她提起那隻装满了雪的篮子,这次没有走曹门大街,而是绕了道——她害怕看见晋王,因为她总觉得宋太太的死,她和晋王也有份。
这一路她走的顺畅,人山人海之中,足够藏下她,只在大相国寺附近停了下来。
大相国寺上香的女眷多,今日不知为何,比往日还多,女眷的马车拥在一起,好几个小娘子为了争个先后,让车夫争先恐后往前赶,结果全撞在一起,乱做一团。
这条路让马车塞的蚂蚁都得侧身过,宋绘月更过不去, 她又不能在此逗留,便匆匆地走了另外的小巷。
一辆马车就在她前头走,走的近了,就听到一声尖利的喝骂声从宅子里钻了出来。
“姓陆的算什么东西,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