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病房立即成了他的家。
所以就算傅亦山死了,他或许还能住在这?
余暗眼睫微颤,没把握的神情还努力藏着。即使他日日顾于病榻前,他仍不敢有片刻掉以轻心。
毕竟,傅亦山从前那么多年都对他和余淑娇的挣扎和苦难视而不见,他甚至冷眼瞧着余淑娇站在那布满坑洼污秽的巷子口搔首弄姿,堕入泥沼,仍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并未动丁点恻隐之心,对他们施以援手。
那么现在,他又会好心到在死前安顿好仇人的孩子?
余暗从床上坐起来,目光落上盛满刺眼日光的窗台,起身走去书房。
落了层薄灰的书柜顶层,上面单独放置了一个平整的牛批纸档案袋。
他再次打开检查,里面仍是那两样。
一个崭新的户口本,一本经历完整的学籍档案。
上面都写着一个相同的名字。
傅遇安。
*
中考,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
桑絮坐在考场的最后一排,卷子和答题卡分开摊平在桌上,等着监考老师正从前往后挨个收走。
她转了转脖子,颈椎发出咔咔查查的轻微响声。连着考了两天半,她坐得一身骨头像是要闪架般酸疼难受。
终于结束了。
桑絮看着被收走的卷子松了口气。
地理其实不是她的强项,甚至几门课中就它有点拖后腿。但没办法,谁让她不怕复杂多变的公式换算,也熟练课本上需要死记硬背的知识点,唯一头疼的只有地理的大题,那些需要方向感和果敢判断力的地图,次次都会浪费她不少时间,做出来的还不一定对。
算了,好在其他几科感觉都不错。
桑絮耐心等着讲台上老师收拢好试卷,装进保密袋里,又看着教室里不到三十个的考生一一出了教室,她这才晃悠着脚步往外去。
没成想这次是桑儒来学校门口等她。
中考考场是电脑系统随机安排,她被分到临近市郊的一所中学里,前两日都是张婉君开车接送她,不知今天怎么换了人。
桑絮跑到桑儒身边,“妈妈呢?”
“我带你去找她。”桑儒接过她背后的书包,“车停在路口,这边人太多了,开过来不方便。”
桑絮乖乖点头,加快脚步跟上桑儒已经可以放慢的步伐。
路口,一辆黑色轿车靠边停着,低开的窗户露出司机的脸。
桑絮认识他,之前是她姥爷的司机,她也只在小时候见过几次,因为在姥爷去世后,桑儒就把这车编号成了厂里的公务车,他很少私用。
“爸爸,今天是厂里的司机叔叔送你来接我吗?”
“嗯,事情突然,他帮忙送我来。”桑儒带着桑絮坐在后排,跟司机说,“咱去市医院。”
“现在去看傅叔叔吗?”桑絮察觉怪异。
桑儒点头,抬手摸了摸她头发,“先和你说说吧,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桑絮有不好的预感。
“你傅叔叔可能快不行了,他手术后情况一直不稳定,昨夜里急性休克进了抢救室,医生才发现他术后出现肺栓塞。之前原本就是肺上的手术,这二次开了刀口,生命体征骤降,医生说他求生意识不高,可能会撑不住。”
桑絮听不大明白这些病名或医理,只在知道这个结果时眼圈就不自觉发热。
她垂下头,看见自己握紧的双手,是下意识的紧张和担忧。
她知道,此时的自己除了在为那个笑容和蔼的傅叔叔惋惜难过,心里还正无法控制地、更多地去替另一个人担忧、打算。
余暗……
他知道了吗?
他要怎么办?
桑絮乱糟糟的心里,扒不出答案。
18
桑儒在前面推开病房门,桑絮先看见站在床脚的余暗。
他手扶床尾栏杆,垂着头让人看不清面容。
病房里还站着不少人,大都是西裤衬衫或polo衫的打扮。他们中有人认识正带着桑絮往屋里走的桑儒,竟在这种时刻还上前与桑儒握手攀谈。
桑絮没再理会这些提早来奔丧的傅亦山的同僚,只默默停脚在余暗身边。
她先看了眼病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傅亦山。
因为中考,快有一个星期她都没来医院看望,没想偏就这几日,伟岸的中年男人瘦得快脱了型。
他没有家人,快死的时候身边也只有养了三年的余暗守着。
同事是同事,邻居是邻居,临终前他们终是和家人不一样,他们无法同傅亦山念叨些活着的人的不舍和难过。
会失了分寸,越了边界,这种感情不论真假都会让旁人觉得怪异。
所以没人去做。
室内逐渐静了下来,偶有站在角落的人轻声交流两句,其他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傅亦山身上。
他还是那样安静地平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