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狼狈的十六。
她的衣服shi了,发丝也弯弯曲曲地粘在额头上,越发显得脸色苍白,一双葡萄一样的圆眼睛望着他,却不像平日里那般Jing神,黑沉沉的。
李玄慈莫名有些不愉,对上他的时候不是百般Jing神,跟个压不扁的铜碗豆一样,越压越跳,怎么今晚出去一番便萎靡成这样。
十六移开眼,说道:“应该是明日祭河神。”
李玄慈望向窗外飘泊的大雨,眉眼却淡得毫不在意,只轻轻说了一句,“是时候了”。
十六却紧紧抿着唇,不肯说话。
李玄慈瞟了她一眼,闪电般伸手将她软嘟嘟的脸捏成了扁嘴鸭子,讥讽道:“做出这张脸给谁看,想说什么便痛快说,我没耐心哄你。”
十六任由他把自己捏得面目全非,好半天,才用那张可笑的脸说起今夜的发现。
“我找到了被被抱走娃娃的那几家人了。”十六嘴被捏着,说得有些吃力,可声音还是焉焉的,半点没有高兴的意思。
“倒还算有点用。”李玄慈松了手,转身坐回了桌边,看着shi漉漉的十六,却半点没有让她也坐下的意思。
十六却没在意,兀自说着:“不难找,门上挂了招魂娃娃,家人又哭丧着脸,邻居避着走,便多半是了。”
“我一直盯着,今晚这么大的雨,却前后见了几户人家,偷偷跑到路中间,翘起路上的青石板,将小孩衣物藏了进去。”
“后来我随一家妇人偷偷进了院子,听见她在拜佛,才知道这办法是那道人教的,还让他们准备一包生菜籽,说是这样娃娃才能在河神那过得好,
早些投胎。”
“ 专玩些奇yIn巧计、倒行逆施的道士,原来也这般好心。”李玄慈这话语气冷淡,意味却辛辣极了。
十六也是道士,隐隐也被他刺了一句,她想反驳,他们道士不是坏人,可眼前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她腰杆硬不起来。
“你说得对。”
这几日,十六说过许多次“你说得对”,有为了拍他马屁的,有为了敷衍的,有暗暗刺他一句的,可这句话,她说得真心又难过。
“幼儿夭折,有些习俗里怕偷生鬼上身,必须戮尸砍足,再埋到道中,上压石板,让千万人踩踏,使其永不超生。”
“还有地方的习俗,是要给夭折幼儿一包炒熟的菜籽,去Yin间时洒在路上做记号,炒熟的菜籽不会生苗,娃娃们就能再找着记号,早日投胎回人
间。”
“那道士骗这些父母把小孩衣物埋在道中,就是要做一个衣冠冢,激起怨气,父母亲手准备的不是熟菜籽,而是生菜籽,那就不是引路,而是永不
能回头。他是要让娃娃变成婴鬼,再永世不得超生,永远为他所用。”
这些父母被夺了孩子,怀着愧疚和痛心,从所谓高人那里听来了这些方法,只为让自己的孩子能早日投胎,下辈子少受些苦楚。
可却恰恰是这片心,被当成了制婴鬼的法器,只有父母亲手造的被千万人践踏的衣冠冢,才能彻底激起婴鬼的怨气,也只有父母亲手给的生菜籽,
才能将婴鬼千年万年地镇压。
她说着,眼里的光都暗了,整个人被包裹在shi气里,微微打着颤。
十六幼年便被抛弃,不知父不知母,可自她被师父收养,虽也有些苦,但到底有人疼,教的俱是除魔斩妖的本事,习的亦是救济人间的道理。
她虽然考核老是不及格,也没什么本事,但种下的也是一颗正心,自小在山上长大,十六没想过,有朝一日,那些她百无聊赖抄了一遍又一遍的书
里,教的救世济人的道门办法,会被拿来镇压无辜夭折的孩童。
所以她没法反驳李玄慈的话,因为她也是个道士。
李玄慈望着十六,她身上还冒着寒气,这样又懒又馋的人,若是平日吃了苦,早恨不得泡着热水吃大饼,把自己弄得热气腾腾、小肚圆圆,现在却
在这里,连声气都叹不出来。
他凌厉的眉峰挑了下,唇角牵扯出一丝讥讽,声音里像藏了钩子,直挠十六的心脏,“我倒不知,你原来这样瞧得起自己。”
十六呆了下,愣愣望向他,不知这话什么意思,这样一来,倒短暂地将她从那沮丧中拉了出来。
李玄慈不理她,抬手将杯中的茶饮尽,清亮的茶水消失在唇齿间,他做得如此行云流水,即便是此刻还心思复杂的十六也不由被吸引住目光。
“你要真能做这样有本事又狠心的道士,我倒对你高看三分,可你不过是个响锒铛的半桶水,连捉个妖都能被套住半条命。”
他半垂了眼,像是在细品那茶,却又似乎在与她说话。
“有些自知之明。少给脸上贴金,把自己和这般厉害人物算作同类了。”李玄慈放下茶杯,碰撞到木桌,发出轻轻一声响,倒似盖棺定论。
十六下意识嘟囔着反驳:“我也没有这么差吧。”
倒因此忘了之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