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只有床头那盏橘色的船灯委婉地亮着。
船型的灯罩吊在一串贝壳编织的链条上,风经过的时候,它如同在碧海中荡漾。
西理亞赤足踩在羊绒地毯上,她的视线捱了片刻才从船灯慢慢挪到光束下这张久违的脸。触手可及的感觉仿佛梦境,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远征让这张脸上满是风尘仆仆的憔悴,眉峰处还有块尚未痊愈的结痂。她伏在床沿,一寸寸地瞧。瞧清了眼角蜿蜒的细纹,瞧清了唇周簇簇的青灰。他老了,她心想,可岁月并未削弱他的英俊,沧桑赋予他另一种风情。
风森察觉自己放在一侧的手被轻轻捧起,然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了手背上。睁眼去看,是女孩的额头。他伸来另一只手,搭在女孩的后脑勺上。
爹地。西理亞抬起头,很轻的一声。
风森有双灰绿色的眼睛,容易chaoshi的灰绿色。
他直起身,拍拍床铺,示意西理亞坐过来。西理亞却像一只失足的鸟儿径直跌进他宽广的怀里,于是他将她紧紧搂住。
突然,西理亞开始解他的衬衣纽扣。
西理亞?风森不解地攥住她的手。
让我看看你的伤。
谁告诉你的?
你会让人告诉我吗?西理亞盯着他的眼睛反问道,还是你以为我闻不出血和药的气味?
赛恩什么时候借给你的鼻子?风森无奈地笑笑,只是小伤。
好,你不让我看我就不看了。
风森便松开了她的手。
刺啦丝质衬衣应声而裂,它被西理亞自领口处毫不手软地迅猛撕开,风森的上半身再无遮挡。
他甚至来不及错愕。因他只能下意识去擦拭西理亞眼睑处滚落的泪。
我从前都没见过这些伤。
它们要不了我的命。他宽慰道,哪个将军身上没有一点战场的馈赠?
怎么回事?西理亞发现异样。
风森低头,他右侧肋骨下缠着绷带,可仍有不少血迹渗出,染得纱布大片殷红。
伤口没处理好,我去请医生。
不行!风森立刻阻拦。
最后是西理亞取来医药箱,替风森重新清创包扎。
缝合创口之前,西理亞从兜里掏出一枚枫糖:含着。
风森不明就里,但依言剥开糖纸把糖放入嘴中。
没有麻醉,我猜你也不需要。西理亞开始缝针,不过这枫糖的味道不错。
针尖刺入皮层,糖块在舌尖打转,风森扬起唇角:第一次发现痛是甜的。
包扎结束,西理亞脱下手套,轻呼一口气,全程微敛的眉头也终于松弛。
缝得很漂亮。风森有些意外。
天赋异禀。西理亞整理着医药箱,轻飘飘应下赞叹,伤口要是再深一些,我未必还能应付。
风森刚从衣柜拿出一件新的衬衣套上,就听见西理亞问道:你现在的处境危险吗?
他顿了一瞬:小麻烦。别担心。
西理亞却走过来替他系上衬衣的扣子,神色认真,我们是相依为命的家人,你遇到任何麻烦我都应该知道。
胸口不时传来指尖摩挲的触感,风森眨着眼睛忽然就想起西理亞小时候,每当雷鸣电闪的夜里,她都要揪着风森的领口才能安睡。记不清是从哪一年开始,西理亞再也没害怕过雷声。
我会解决的。风森摸了摸西理亞的头发,我们去吃晚饭,跟我说说你在学校过得怎样,好吗?
西理亞垂下眼,点头道好。
她转过身看见床单上刚刚沾到了血,待会得让管家来换一套。
赫修上楼进来收拾房间,看见床铺上的血迹和被撕坏的衬衫布料,眉心一跳。
是夜。蒙歇城洛弗街431号的门禁滴答一声,亮起红色提示灯:禁止非法进入该主人住宅。
放宽心,西理亞抬头对门禁检测仪露出微笑,我可不是危险的那类客人。
门禁系统似乎听懂了她的言语,信号灯熄灭,大门缓缓开启。
兰因裹了条浴巾走到起居室,却被眼前的一人一犬惊得寒毛直竖。
你你怎么进来的?
兰因试图镇定下来,但那只捷克狼犬只低嚎了一声,她便忍不住颤栗。
赛恩,对姐姐要绅士点儿。西理亞轻抚了下狼犬的脑袋,目光又投向面色稍显苍白的兰因,上下审视一番后作出评价,比我想象得要丰满。
闻言兰因将身上的浴巾扯紧了些,沉声问:西理亞小姐,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来这里,西理亞扫了一眼屋内陈设,是想告诉你她从酒架上随手抄起一瓶到沙发坐下,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你的包扎技术有够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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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修:床铺好像某种不可描述的案发现场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