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靠上歪在一处的两人同时回头,一时间都愣了。
辛越尤其震惊,她方才嘴巴没溜好,话蹦得太快。
一不小心说得有几分夸大,但两个好姐妹凑在一块闲话家常,其中一个必要流程不正是撒着甜蜜劲儿嫌弃夫君。不知顾衍领会到她这个意思没有,看这样子……实在看不出来。
高聿其上前一步,同辛越见了礼之后,便急不可耐地领走自家夫人:“阿樱,你不是想看十八般兵器吗,要说起兵器啊,那肯定是定国侯府最全了……”
他半揽着将汪清宁带着往外走,踏下就山亭的台阶时,汪清宁回头抱歉地看了一眼辛越。
辛越回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目送二人转身消失在满园梅枝后头。
辛越收回目光,见顾衍还伫立在亭子外,长身挺拔,丰神冷俊,抱胸展眉,望远山长长。
她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
远山连绵,纵横城郭之外,一绺绺似烟似缎的洁白云雾环绕,最后化成条条玉带盘桓而上。
北风狂狷,呼啸着打散云雾,云雾柔软而慢慢纷散,再重组成一顶厚厚的云帽,缓缓罩在山尖上。
还没看到那山尖从云雾中挣出头来,她身前就多了一双手,背后贴入一个温暖胸膛,顶上传来低磁声音,“就山亭,这名字取错了,该叫就我亭。”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辛越往后蹭了蹭,踮脚抬头在他下巴上讨好地亲一口,说:“我来就你。”
顾衍两手交错在她身前,二人静立一会,顾衍低头亲亲她的发顶,低声问:“喜欢武安侯夫人?”
“喜欢呀,”辛越不假思索,“她好厉害,一看便是先生最喜欢的,那种看书如吃书的学生。”
顾衍笑了一声:“什么叫,看书如吃书?”
“哎呀,这怎么不懂,”辛越转身坐在美人靠上,抱着他腰,“就是字字入眼,句句入腹,道义入脑,最后言谈见识都透着看过的书。”
顾衍僵着身子,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偏生这人觉得自己说得甚有道理,边说边翻面,边说边拿头往他腰间贴。
“你……”话出口,顾衍才发觉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像园里折落的枯枝拖沓在粗糙的青石板上。
果然辛越止了话,抬头茫然道:“你的嗓子怎么了?”
顾衍清了清喉咙,左右看一眼,确保没有不长眼的往这瞧。
才把她拉起来往外走:“没怎么,你自小性子太跳,能同武安侯夫人交好,我倒有些惊讶。”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我同阿樱挺合得来,”辛越踮脚往远处看了眼,“他们真上兵库去了?”
“嗯,”顾衍微露不齿,轻声补了句,“拿本侯的东西在自家夫人跟前显摆……”
辛越听他絮絮说着武安侯旧事,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宴客之处。
*
今日宴客,辛越命人开了梅园后头的望荷台。
顾名思义,望荷望荷,数十阶下便有一处夏日里可赏荷的池子。
但此时冬日,荷花影子都还未生出一个。
幸好池子里有活水,她便命人凿了面上薄薄一层冰,放了几百盏琉璃莲花灯到池子里头。
晚间天幕一罩下来,池子上几百盏剔透的莲花灯上点着莹莹烛火,烛光映透琉璃,投入水面,水面反出幽幽烛光,相映成趣。
若是天公愿作美,将那流云散上一散,一轮清月当空,远处白梅覆雪,再没比这更好的景致了。
结果先至的客人忒不见外,在定国侯府兵库里待了一下午,出来时据说二人一个赛一个的脸红。
兵库里头的各色兵器几乎都是上过战场、饮过血的,杀伐凛冽的煞气甚重,辛越佩服这二人能在里头对着冷峭的兵锋、晃晃的寒芒谈情说爱一下午。
若不是兵库两扇大门、四下窗户开得通透,她毫不怀疑二人能从面颊红到脖子根。
后至的客人更不见外,带着稚儿幼女,嘻嘻闹闹,在留山园耍了一个多时辰,才慢慢吞吞地往望荷台来。
此时天幕低垂,浮云飘得极慢,两个小厮抬走了门口的屏风,高台之上可见遥阔天际的点点星辰。
众人坐在席上笑谈。
望荷台位于百阶玉阶之上,坐落高处,外是一大片空旷露台,内是一处厅堂,原以屏风相隔。
台上席分两列,耿家一家四口在一列长桌案,对面是顾衍辛越、高聿其汪清宁的两张双人案。
此刻在厅中走来走去,忙碌非常的小家伙便是前几日见过的胖娃娃昀哥儿,他攀着桌子腿儿走得甚急,只是步子迈得不大稳,跌跌撞撞地让人时不时揪心。
揪心的只是辛越这个没当过娘的,江嘉年与汪清宁这两位过来人倒都相当放心。
在小胖娃娃摔了一跤又一跤后,辛越忍不住了,要命人去扶他起来。
却被江嘉年拦下,水葱般的手指头虚指着她:“你啊你,你小时候跌倒了可有人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