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辛越晃着羊皮小靴子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躺椅一晃一晃,顾衍坐在一旁的圈椅看书,背靠上头,两只脚搁在躺椅的下方,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压着。
小厮捂着头顶的发包跑过来,在廊角下喊:“禀侯爷夫人,山栀姑娘去大厨房啦!”
辛越翻着话本子,故意将脚架到顾衍的脚背,顾衍眼皮子都没撩,信信翻过一页书。
半刻钟后,小厮头顶的发包散了一半,一手捂得更紧:“禀侯爷夫人,山栀姑娘切的豆腐,就跟那头发丝似的哩!”
辛越打了个哈欠,一阵风吹过她编得细细的辫子,垂落到躺椅下头,上头缀进去的米珠颗颗圆润,莹着柔软光辉。
一刻钟后,小厮来回地跑,头顶的发包全散了下来,不知谁给他出了个好主意,用根竹筷将发髻挽在了头顶,倒也结实:“禀侯爷夫人,山栀姑娘颠起了二十多斤的大铁锅呢!”
“好了好了,”芋丝笑着将人往外轰,将一盅血燕端到躺椅旁边的小几,“山栀姑娘真是不可貌相,我昨儿过去,真真那般瘦弱的身子,将那海一样的大锅说举就举,要颠就颠,奴婢都怕她教那大锅砸破了头。”
黄灯惯常严肃冷淡的脸,亦闪过一丝佩服:“不但力大无穷,且对力的掌控极好,刀功Jing细无比。将豆腐雕成花这种事,奴婢从前以为是个传说,如今传说竟就在府里。”
红豆附和道:“是呢,前日山栀姑娘央您派人从耿夫人府里带回来的器具,都是黄白之物做的,看着就,就知道山栀姑娘为何出价这般贵了。”
长亭不知从哪冒出来:“要说贵也有贵的道理,一条鱼,竟只用腮边那最软的一处rou,青菜,只用里头最鲜嫩的一截,她一道菜做下来,剩下的食材能给府里厨子再做三四桌。”
辛越道:“怪不得这两日你们眼看都长rou了,十七今早在树上都被我发现了,少年人啊,还是要克制些。”
十七从树上飘下来,低声辩了句:“今早蹲的乃是一颗枯树,您发现是很应当的。”
“……”
顾衍翻完了最后一页,将书一合,四下人皆都垂首退下去。
辛越话本子遮了下半边脸,盯着他若有所思。
顾衍也不问,就静静瞧她。
果然,她自己便绷不住了,将话本子一扔,兴冲冲道:“你瞧我这样的,什么时候能修炼到你那般,一个动作,一个眼色,旁边的人便全都懂了。”
“嗯,”顾衍合了合眼,作深思状。
挨到躺椅边坐下,伸出手,“还是让为夫瞧瞧你的根骨。”
“啊!”辛越惊叫一声,紧接着在躺椅上扭成一团,笑着叫着推他的手,“哈哈哈哈哈哈哈……”
辛越一口气还没匀过来,顾衍手头的动作倏然而止,捏起地上的一粒石子,咻地就往左侧打去。
一道喊疼声从廊道尽头兀地响起。
紧接着是男子聒聒不休的怒斥:“喂!你们干嘛呢!白日宣{yIn也到屋里去啊!真是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啊!”
第二颗石子直直打在了他的鞋面上,辛扬顿时抱着一只脚边嚎边跳了起来。
辛越坐起身,抚着胸口,笑意还没消下去,霎时又乐得肚子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金,金鸡独立。”
辛扬一瘸一瘸往里走,到小矮凳上坐下就要脱靴子。
辛越捂着肚子制止:“转过去!”
辛扬的脸立即涨红,暴躁地吼道:“小爷洗了脚了!”
说话间便将靴子一把扯下,翘在阳光底下,白皙的脚拇指肿得有鸡蛋般大。
“……”顾衍没眼看,“真不经打。”
辛越点点头,万分同意,顺带着提了个建议:“脚趾头就没他身板结实,下回打身子试试。”
“好。”
“……”辛扬仰面望天,意欲把眼泪都往肚里咽,声音哀怨愤懑:“小爷今日丢了官,虽说小爷坚强,但你知道,侍卫统领一月月俸多少吗!?知道我费了多大忍劲才没把皇上桌上那方价值连城的砚台顺走吗!?知道小爷主动请辞的时候心里碎成了多少瓣吗!?”
辛越倒是想好好数数,他这心一年要碎个千八百回的,如今究竟还有多少瓣。
脑中补出一幕小皇帝同辛扬在殿中不舍分别的模样,忍不住给他补刀:“那砚台……远远不如皇上腰间缀的南珠宝石珍贵,听闻圣上与你抱头痛哭,分外不舍,那南珠宝石缀了几百颗,你竟没有趁机摸两颗下来?”
“你不但身手退步,心智谋略也要回炉重造一番了。”
“你们俩……”辛扬眼里凝了悲怆泪光,横向他二人,“小爷怕回家让我娘给打出来,原想到你们这来寻个安慰,你们,你们竟是两个没良心的贼夫妇!”
“到定国侯府寻安慰……”辛越心想他落到这般地步,当真一成莽出来的,一成傻出来的,余下八成她还是个引子。
难得心软了一下,辛越怕这八百年才生一回的心疼之情散得太快,忙拽了拽顾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