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越简直要被逼疯了,喉咙口哽出哭声,“你真是在找死……到最后为难死的不过是我一个罢了……太欺负人……”
他仍是看着她,不笑的时候,是那样冷漠又Yin郁,“是啊,那怎么办呢?只好请辛姑娘,多恨恨我了。”
辛越将眼泪生生地憋回去,头昏脑胀,烦得一塌糊涂,心里堵得好似塞了一团棉絮,棉絮又渗透了水,又堵又沉,难受至极。
一晚上的,在马车上翻来覆去地也睡不好。
依稀感觉到半夜时被迷迷糊糊地扶起来,又喂了一杯水,这杯水喝下去,她顺顺当当地睡到了第二日。
辛越大致也能猜到他们是往哪里走了。
因为平原越来越少,渐渐地他们需要爬上丘陵、山地,漫过水流、乘船过江。
如今他们正坐在一条朱绘华焕、五脏俱全的船舱里头,数数日子,已经离京五日了。
这五日里,没有半个追兵,没有遇到任何路人,陆于渊将手下人分在前后二十里,前者开道,后者除迹,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
同陆于渊待在一块,这五日生生过成了五年一样。
她靠在窗边,同今日一早就同他们汇合登船的青霭闲话。
青霭温文一笑:“想来公子也是这般认为。”
辛越撑腮的手一滑,目光瞟到他腰间佩剑,浑身一凛,“红佩的玉……”
那佩剑剑柄上嵌着的,确然是红佩从不离身的玉。
长指抚过那块红玉,青霭垂首看着它,话中有怀念怅然:“是红佩的玉。”
辛越看他半晌,红佩对他的心思,辛越知道,陆于渊知道,青霭也知道。青霭对她的心思,她却不知晓。
两人终日处在一块,原本终会有雨过天霁的时候,不成想造化弄人,造化着实弄人,如今Yin阳相隔,未出口的话不能飘过江水,飘至天边,飘过奈何桥。
已经去了的人满怀遗憾,还在世上的人睹物怀人。
辛越感慨道,“你后不后悔?”
青霭俊雅的面庞泛白,轻轻点头:“后悔,”片刻后又说,“您也会后悔。”
这话让人听不明白,辛越拧着眉头,略微疑惑地看他。
青霭:“您也会后悔,公子……”他话说了一半,又摇头,笑笑转身出了客舱。
辛越回头一看,陆于渊果然斜斜靠在木梯旁,辛越怀疑这人生来没长骨头,便是长了一根半根,也全是歪的、硬的、硌人的,决然没有一身正气傲骨。
看着他,辛越忽又想起绑乌灵那日,从她口中掏出来的话,红佩临死前说,陆于渊豁了半条命,换她的命……是什么意思?
出神间。
恍然不觉那道蔚蓝身影走到了她面前,陆于渊晃晃手,“看傻了?”
辛越脱口而出:“什么叫,你豁了半条命,换我的命?”
陆于渊怔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懒散不羁的笑模样,“谁同你说的?”
“乌灵,她说……红佩死前说的。”
他嗤讽一声,“那妖女的话你也信?怎么不见你平时多听听我的话?”
辛越反呛:“怎么不见你反思反思,为何说出口的话比妖女的还不可信?”
他却突然一笑:“我认真的时候,你又不信。”
辛越哼一声,点到即止。
两人这五日来口齿交锋不计其数,窄小的马车里常有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杀意横飞,她被逼急了便会吐出一句两句真正伤人的话,陆于渊却只变了一次脸,之后便总是挂着那副神思懒散的笑模样同她打太极。
辛越将他撂下,转身沿着青霭离开的方向走过去,心里挂着那两句话,什么叫豁出半条命?陆于渊看着也没比旁人少什么,也不像个孱弱早夭的样子,倒是一张嘴能把人气走半条命。
什么叫她也会后悔?青霭为人谦和温敏,从不扯谎,这样说的依据是什么?
然而她找了半日,青霭要么躲在自己的舱室里,要么就是微笑不语,拿他没有半分办法。
入夜时,辛越站在船头思忖。
云中漏出几颗疏朗的星辰,江面黑沉得仿若一张深渊巨口,他们这条船徐徐往那张巨口里行驶,每过一刻,辛越心里头那捧小小的烛光似的希望就弱一分。
忽然身上一重,眼前罩下一片黑暗,她拉开大氅的兜帽,不动声色道:“南边的风都似云,哪有那么冷。”
陆于渊一手斜靠在船边,看着她说:“再吹下去,你晚上又要喝糖水了。”
“……”辛越瞪他一眼,忽然勾起狡黠的笑,“果然是到了南边?”
这几日无论她如何问,陆于渊就是不说他们已经到了哪里,即将去往哪里,她只是有个模糊的猜测,今夜倒是让她套出来了。
谁料陆于渊并没有被戳破的神色波动,仍是笑道:“快到我的地盘了,你还不快哭一哭?”
“……是该哭了,我酝酿一会再哭。”
“别酝酿太久,否则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