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题太过晦涩难懂, 主仆三人便没有继续深谈下去。
临到出门那一日, 莹雪抱起小竹上了翠帷马车后, 她方才止不住地发起颤来。
好不容易才得了一次出门的机会, 她必须要一举达成目的才好。
只是却不知何种手段才能打动那鸿儒大师?
好不容易到了回春馆后, 莹雪刚要下马车,便瞧见了身侧颐莲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么了?”
颐莲从身后拿出了一顶幕篱,说道:“姨娘还是戴上吧。”
莹雪这才想起了京里的规矩,大户人家的小妾出门时皆不能以真容示人, 只是她在江南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如今竟是有些不适应了。
她乖顺地带上了幕篱,这才携着小竹下了马车。
回春馆的大夫瞥了一眼莹雪身上Jing美华丽的衣料,又见她身后跟着一大群仆妇小厮,料想她必是哪户人家的正头娘子。
那大夫当下便笑着奉承道:“这位夫人,可是要配些什么药?”
莹雪将小竹领到了那大夫跟前,说话声音清丽软糯:“劳烦大夫瞧一瞧她的眼疾。”
说罢,又让颐莲拿了一锭银子出来。
那大夫眉开眼笑地接过了那银子,这才蹲下身子仔细地诊治起了小竹涣散的双眼。
半晌后,他方才说道:“这眼疾年数太久了些,只怕不大好治。”
莹雪知晓这些民间大夫看诊时只爱透了三四分的底,听了这话后,心内不免升起些冀望之意:“劳烦大夫想些法子,若能治好她的眼疾,我必重重有赏。”说着,便将自己手臂上的金镯子褪了下来。
这镯子虽不如老太太赏下来那只镯子份量重,却也是上乘的好货色。
那大夫瞧了愈发兴奋,咬着牙说道:“老夫从古书上瞧过一个法子,用艾草、九鹿、百合一起熏眼睛,兴许能治眼疾。”
莹雪听了后便说道:“既有法子,便试试吧。”若能治好小竹的眼疾,她也能对九泉之下的墨书有些交代了。
思及墨书和自己惨死的家人,莹雪的心里又涌起了一阵伤怀之意。
颐莲陪着小竹与里间熏眼睛,莹雪则靠在门口瞧着外头街道上人声鼎沸的烟火气息。
城西处忽而传来一阵阵敲锣打鼓的声响,再是领头的一座大红凤鸾花轿,之后是一抬抬铺着喜字的紫颤木箱子。
红妆十里,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莹雪却在心内叹息了一声,忆起墨书那时握住她的手,说道:“我定会好好做活,将来还你一场盛大的婚事。”
却是再没有机会了。
莹雪忍不住黯然神伤了起来,可她身侧的睡荷却以为莹雪是为了自己不能出席傅云萧的婚事而哀伤。
睡荷便安慰道:“姨娘不必忧愁,待下月里抬了平妻,您便可名正言顺地出去会客了。”
莹雪一怔,随即明白睡荷是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她干脆将错就错地说道:“多谢你了。”
睡荷受宠若惊,正欲说些玩笑话岔开莹雪的忧思时,却有个灰头土脸的女孩儿从回春馆外冲了进来。
莹雪被唬了一跳,倒是她身后的睡荷和仆妇们先护住了她,一脸戒备地呵斥那女孩儿道:“冒冒失失的做什么?”
莹雪却摆了摆手,见那女孩儿撇着嘴似是要落下泪来的委屈样子,便蹲下身子与她说道:“小妹妹,你来回春馆做什么?”
那小女孩儿虽委屈至极,却仍是脆生生地答道:“我给…爹爹……买药。”
莹雪见她生的瘦弱不堪,一时怜惜之心顿起,便说道:“那你有没有带银子?”
那女孩儿只是摇摇头,伸出黑黝黝的小手,上头只有几个铜板而已。
莹雪见了便对回春馆内的大夫说道:“给这孩子配些药吧,帐算在我身上。”
那大夫自是欢天喜地的应了,配了好几包药后便递给了那女孩儿:“你爹爹是肺痨,没多少日子可活了,这些药是治标不治本呐。”
小女孩的眼里立时便落下了些滚烫的泪珠,倒让一旁的莹雪心里很是不好受了一番,她道:“乖孩子,快回家去吧。”
那小女孩这才擦了擦眼泪,对着莹雪轻声说道:“谢谢姐姐。”这才吃力地拎起那一大包药材,往外头走去。
莹雪瞧着小女孩蹒跚的背影,想起了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阿得,阿得与这小女孩一比,便是从一出生就泾渭分明的两种不同人生。
阿得锦衣玉食,身旁有不少仆妇丫鬟环绕左右,而这小女孩却在总角年纪便担负起了照顾爹爹的重担。
恍若从前奴婢之身的姐姐与自己。
莹雪愈发惆怅,便对身后的仆妇说道:“且跟上去瞧瞧吧,若是这女孩儿的爹爹当真有难处,便给些银子。”
那仆妇应是,心里称赞莹雪的心善。
回春馆内,小竹依旧由颐莲陪伴着熏治眼睛,而莹雪却倚靠在门框处,眼神似有似无地掠向隔壁的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