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葳是被杨有方的闹铃吵醒的。闹铃只响了一声就被小杨关掉了,然后陈葳听到他烦躁地叹了口气、翻了两个身,犹豫了一会,摸索着戴上眼镜,终于坐起来了。
他在心里偷笑:真是一点没变,还是一样的起床困难。
“你先洗。”陈葳也睁开眼,但没舍得离开舒适的被窝。
“你发胶在哪,一会借我用一下。” 杨有方在浴室的磨砂玻璃后面,打开了淋浴调水温,在水声里喊着问他。
“在行李箱里头,放内衣那一边!旁边还有一瓶香水!” 陈葳也喊着回答,“另一头还有两条领带,你自己挑!”
“谢了!” 他也喊回来。
陈葳又看了一眼磨砂玻璃后的身影,转身闭上了眼睛。
……非礼勿视。
好吧,他和小杨原来也不避嫌的,但是杨有方从国外回来这几年实在变化太大了。他原先还是一个浑身散发着理想光芒、甚至于让人望而却步的五好青年,是他老妈口中的“你看看人家小杨” ,但现在好像一个象牙塔里一流的学生渐渐落了地、趟过了理想和现实的那道天堑,沾了一身泥水又自己默默洗净了,加入了社会机器的运转。杨有方一直都像一块玉,原来是一块不为瓦全的玉,握着教人硌得慌,现在好像被磨得温润而圆融,万事都是那一副笑容。
陈葳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小杨太合他胃口了。想想自己的前男友们,一大半都是温柔稳重这一款。
虽然这样说好像有点渣。
电吹风的声音响了一会。杨有方从浴室出来时已经穿好了外衣,蹲在他的箱子前翻找。陈葳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贴身衣物都和发胶放在一边。
行吧。
他趿着拖鞋去浴室,犹豫了一下,放弃了现在洗澡的想法,只洗了脸,刷了牙。杨有方也凑到镜子跟前,抓了抓头发,正了正领带,打开陈葳的香水闻了一下。
“好香。” 他不自觉地皱眉,“沉香吗?”
“嗯,”陈葳牙刷还在嘴里,说话含糊不清,“味道淡的留香不行,下午就没了。”
陈葳从他手里拿过香水,在空气里喷了两下。看着小杨往前走了一步,在雾里转了一圈。
“你吃早饭赶趟吗,酒店送了两人份的。” 陈葳又把香水递给他了,看他扣上盖子。
“来不及了,要提前二十分钟到教室,督导组不一定啥时候来。” 杨有方把它放回了陈葳的箱子里。
“那你去我背包里,” 陈葳漱口,“有一盒蛋挞,看见了吗?”
“呦,莉莲。” 他揪着陈葳的背包看了一眼。
“昨天在申城地铁站买的,都拿走吧,正好你爱吃。”陈葳又打开水龙头洗脸。
“给你留一个。以后再想吃,你得坐飞机去了。” 小杨笑道。
小杨出门没多一会,陈葳就收到他发来的微信。
—— “一会带公司的人去我实验室,你想不想一起去。”
“你想让我组织他们到学校门口”
—— “看破不说破 [呲牙笑]”
“再记你一顿饭[怒]”
—— “谢了,我告诉他们十点下楼,我四十下课,送走督导组立刻去接你们。”
—— “我让李欣十点到北门。要是没看见我,不用等,直接跟她去学院。”
“OK”
陈葳洗好澡还不到七点半,他慢悠悠地去吃了个早餐,还在大厅遇到两个研发部的人。他一顿嘘寒问暖,顺带捡着杨有方的科研经历里他能记得的几件不着声色地吹了一番。陈葳挂着职业假笑把这二位送到电梯口时,在心里又记了他一顿饭。
考虑到小杨在上课,陈葳决定一会再邀功。
杨有方的课还算顺利,督导组在课后提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建议,甚至憋出一句“多留作业” 。他一边严肃点头,一边心里笑。往校门口去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大学时陈葳曾经跟他抱怨计算机课作业太多,原因是教学督导给任课老师施压,让老师 “多留作业” 。
那会儿的大学生还是很刚的,陈葳的同学们在校内网把这件事挂出来了,大谈自主学习、教学自由。陈葳还兴冲冲地把截图发给他看,当时还是QQ的老界面,陈葳的恶搞版QQ秀在聊天框右边一闪一闪,夏天穿羽绒服、冬天穿半袖,脸上是个滑稽的白眼,叫人看一次笑一次。
谁知道风水轮流转,当年的大学生成了大学老师,督导组还是十几年前那个督导组。
还是全国统一的。
*
李欣确实很能干。昨天下午他在外边等客户,她求了楼层的保洁阿姨过来帮忙收拾实验室。他有一间实验室一间办公室,昨天上午实验室的另一边还堆着些仪器包装箱,今天全不见了,阳光一下子盈满了房间。落满灰的实验台擦得一干二净,要灭菌的锥形瓶也都洗干净晾在水池边,灭菌锅还亮着,想必是没来得及洗的瓶子被藏在了锅里。
陈葳有些好奇地在各种仪器间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