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以我们为质,你我皆是圣上要挟你父亲的人质,而作为人质,哪怕这日子过得再金尊玉贵,也须得小心谨慎处处提防,以免行差踏错害了一大家人。”
“女儿一直谨小慎微,从不敢有丝毫逾矩。”
“从不敢?”朱氏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柳婉心口一紧,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
“今日你去西院做什么?”朱氏沉声问。
果然。
“回母亲,今日表姐的生辰,女儿特意吩咐了小厨房,给表姐做了份杏仁酥送过去。”
朱氏冷哼一声,盯着柳婉:“我将你从小养到大,你什么心思能瞒得过我?不用做戏了。”
柳婉怯怯地看了母亲一眼,觉得母亲此刻的目光如蛇信子一般。
她常怀疑自己不是朱氏的亲生女儿,但旁人总说,她与朱氏的言行举止极为相象,好似用相同的模子刻出来的,不愧是母女。
但此时她不愿与这个目光如蛇信子一般的女人相象。
“母亲,府里的下人都在说,小公爷与表姐……有染。”柳婉如实道出。
她相信哪怕母亲再护着朱巧巧,但在她的人生大事上至少会秉公处理。
然而……
“你背女训倒背得顺畅,你又可知在《西畴常言》里还有句格言:步远则有前导,燕坐则毋帘窥壁听。你堂堂一个郡主,竟听信他人传言。”
柳婉咬了咬唇:“母亲,证据确凿,今日无忧阁的人亲眼见到小公爷拿着礼物去了西院。”
“所以你想去捉jian?”
柳婉没吭声,算是默认。
“这就是你的从不逾矩?”
柳婉垂着头,仍不吭声。
朱氏转头看向佛龛里的神像,“于私,巧巧是我亲哥哥之女,也是你的姐姐,她从小父母双亡寄居在咱们府里,你本该对她多加照料呵护备至,殊不知,你竟藏了坏她名节的心思。”
“于公,小公爷背后是国公爷,国公爷背后是圣上,你们这桩亲事,本就是圣上想借力国公府来看住咱们家,又岂是你想坏就能坏的?”
“于理,你一个闺阁之女,竟生出捉jian的心思,这又成何体统?”
朱氏说完广袖一挥,扫落案上的犍槌,“呯”的一声清响,惊得屋内的烛火也跟着闪了闪。
柳婉顺势跪地,语气哽咽:“母亲,要是表姐也想嫁给小公爷呢?”
朱氏微微一怔,好似被戳中软肋。
但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儿女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就不用Cao此等闲心了。”
柳婉埋着头,在隐忍地啜泣,不服,不甘心。
不想嫁给那个狗男人。
难得见她有如此失控的时候。
“今日你忤逆在先,失仪在后,自当是要受罚的。”朱氏语气轻慢,“去祠堂里跪着去吧,没我的旨意,不许出来。”
“是,母亲。”柳婉暗暗擦了把泪,从地上站起来,转身退出了屋子。
她一定要振作!
齐王府的祠堂在府邸的北边,一栋坐北朝南的宅子,里面摆放着柳家祖上好些牌位。
吴妈冷着脸,又将柳婉领至祠堂,让其老实实跪在牌位前,还吩咐了管事嬷嬷专门看着,这才回去复命。
冬梅和春杏就守在外头,闷闷不乐,替主子鸣不平。
夏日蚊虫多,不一会儿两人身上便被咬了许多蚊包。
冬梅担心主子饿,晚膳还一直没吃呢,春杏也担心蚊虫咬坏主子的脸,两人商议着回去拿点吃的,再拿盒驱蚊膏过来。
返回祠堂时夜又深了一重。
冬梅对着管事嬷嬷说了许多好话,又塞了两锭银子,这才将其支开。
推门进去,柳婉正老老实实跪在蒲团上,面前燃着层层叠叠的烛火,烛火后头就是一块块牌位。
柳婉眼角shi乎乎的,眼神略显空洞,一看便知受了天大的委屈。
本就生得一副招人怜爱的模样,此时看着,愈加叫人心疼了。
“郡主,您先吃点儿东西。”冬梅提着食盒行至主子身侧。
春杏也忙不迭将屋内的长案桌拖到蒲团旁,准备布饭菜。
“去那边吃吧。”柳婉指着另一侧的窗牖,她可不想对着一堆牌位用膳。
春杏得了令,又赶紧将案桌拖到窗下。
窗外是檐墙,檐墙外是一片密林,密林那边便是滋养了一城人的响水河。
冬梅布菜时,春杏便给主子一点点涂驱蚊膏,脸上、脖子、手臂都得涂。
驱蚊膏无色无味,涂上去凉凉的。
三人的心绪也有些凉,有些丧气。
“郡主,您眼下得想开些,待王爷回京知道了此事,定会为您做主的。”冬梅出言劝慰。
“就是,王爷可比夫人公平多了,不会偏心那朱巧巧的,到时跪祠堂的怕是就得轮到她了。”春杏嘴角一弯,在想象中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