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孜特克给自己打了点水擦身子。
他腿上的锁链已经取下了,牵动着从前的旧伤走了几日,孜特克这几日站立久一点都相当难受。
他脱下外衣,帐篷里头没人气,外头又冷,寒气入侵,冻得他发起抖。
孜特克擦到一半,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帐铃的响声,“谁?”他转过头去,望见徐羡骋站在帐外。
“叔叔,”徐羡骋道,手里拎着药膏,“我给你送药,让我瞧瞧你的伤口罢。”
孜特克上身shi答答的,也没办法现在穿衣,“你进来为何不在外头叫一声?”
徐羡骋望见孜特克胸ru上的ru环已经取出,心头不由得一阵难过,“我从上午便想来见叔叔,但叔叔说要一个人想事情,我好容易捱着,又听他们说你腿伤还没好,晚上便实在睡不着,心里难受,便来看看。”
孜特克有些恍惚,徐羡骋说话的语气,就像几年前一般,撒娇中带着些许的嗔念,只是声音多了些沙哑,成熟上不少。
徐羡骋见他沉默不语,靠近他道,“叔叔,你的背后够不着的,若是要擦澡,我来帮你吧。”
孜特克躲开徐羡骋的手,“……不用。”
徐羡骋假笑道,“叔叔这么怕我?我会吃了叔叔不成?”
“徐羡骋,你不要这么对我说话,”孜特克道,“我心里不舒服。”
徐羡骋的脸上僵了僵,他矮下身,坐在孜特克屈起的膝边,“……我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叔叔不这么拒我于千里之外?”他说得委屈,“叔叔连羌话都不和我说了,说汉话的时候,怪生分的。”
孜特克先是往后挪了一挪,但又觉得这样好像是怕了徐羡骋似的,只得硬着头皮给自己套上外衣。
徐羡骋望向孜特克的脚踝,那儿伤得厉害,他想去摸,又怕孜特克踹他,“叔叔……上个药吧,不要和我置气了。”说着伸手去开自己的药罐子,就要去摸孜特克的脚。
孜特克对徐羡骋这种撒娇又轻薄的态度撩得想发火——才来第一天就缠上了,可见说话都是放屁。
孜特克刚准备推开徐羡骋的时候,就见帐篷外闪进来一个人,见到他们两个,顿了一下。
徐羡骋回过头去,面露寒芒,他明明吩咐过不让人进来的。
那人似乎喝了些酒,身上带着酒味,迷迷瞪瞪地望着他们,“把我帐篷挪走了,就给了别人睡么?”
“阿鹿孤,”徐羡骋压抑着怒火对这人道,“自己帐篷不睡,跑这儿来做什么?”
那名叫阿鹿孤的家伙,作兀人士兵打扮,嗓音还带着股孩气,应当不超过十八九岁,黑灯瞎火的,孜特克也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后头零零散散地跟进来几个人,慌张道,“徐大人,阿鹿孤酒后奔马直入,属下几个没拦住……”
徐羡骋起身,挡在孜特克前边,“滚出去。”
阿鹿孤愣了一会儿,“怎么,我就来瞧瞧,都不让么……我就想住我原来的地儿,西边风大,冷死我了……”
徐羡骋也懒得和小孩子计较,对其他人道,“把他带回他哥那边。”
阿鹿孤嘟嘟囔囔地走了。
有这么一插曲,孜特克也有些茫然,他望了望徐羡骋,似乎是在询问。
“他是归降的卡瓦尔部的兀人,这儿从前是他的帐篷。”徐羡骋简洁道,“就是从前西北边境老和蚩人打仗的那个卡瓦尔部。”他觉得没意思,大晚上和孜特克讨论一个兀人部落,啧了一声,“叔叔,咱们别提他了,我给叔叔看看脚罢。”
孜特克还在回想卡瓦尔部,就见徐羡骋握住他的脚,登时急了,“徐羡骋——”
“叔叔是大姑娘么?还怕我摸了你的脚?”
孜特克本来也觉得摸男人脚没什么,换成徐羡骋他就浑身别扭,他也觉得和对方为了这个事情闹个半宿也没意思,便由着徐羡骋清洗了伤口,又上了药,因为太疼,闷闷地也不说话了。
徐羡骋本来可以亲近孜特克,心里惊涛骇浪的,见着伤口,内心绮念没剩下什么了,“叔叔,你疼不疼?”
孜特克阖着眼,也不怎么理徐羡骋,他缩回脚,“我睡了,你走吧。”
徐羡骋的眼睛微微红了,有些委屈,孜特克撇过眼——他深吸一口气,一切都让他胸闷气短,为什么徐羡骋总能这样若无其事地缠着他,好似什么都没有变过?一遍又一遍,他还要这样多久?已经三年了,为什么不能将这些都放下?孜特克觉得自己很可怜,徐羡骋更可怜。
徐羡骋好似用刀将二人之间那些嫌隙剔除了似的,强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但留下来的淋漓血rou都提醒着孜特克,徐羡骋其实什么都记得,只是装作记不住罢了。他们大可以和睦相处,可孜特克做不到,也忘不掉,至少暂时是这样的。这三年里,有时候他会想起徐羡骋小时候的事情,还能够勉强一笑,而现在,他们又聚在一起,那些他和徐羡骋相互憎恨和伤害的日子就会不断地闪现,一下一下地割着他的心,硬生生地一块又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