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临雪那边厢兀自赌气,不肯开口说话;许赫良正对着满桌佳肴耿耿于怀,两位师弟不敢贸然去触他霉头;而薛戎不知自己哪里又惹恼了梅临雪,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也无暇与旁人交谈。
一顿饭吃得沉默又僵硬,半晌,倒是乾明宗的二弟子邹纲先开了口:“仙长和前辈有所不知,我们师兄弟三人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捉拿那观星湖上的妖女,而是为了另一件事。”
薛戎随口应道:“何事?”
只听邹纲问:“不知你们可听说过慑鬼尊这号人物?”
此言一出,他自己倒不觉得如何要紧,薛戎和梅临雪却同时心头一凛。
薛戎原本正咀嚼食物,这下圆鼓鼓的腮帮子忽然静止了,不言不语地凝望着桌面。
梅临雪却是缓缓抬起眼来,状似无意地将邹纲上下打量一番,确认过他并非是有意试探之后,才说:“为何要忽然提起这个人?”
邹纲并未察觉出这二人神情有异:“自从慑鬼尊薛戎自废修为,又将溯月教的教主之位传给其师弟之后,便行迹不明。说起来,他前半生作恶多端,修真界中想取他性命的人不知有多少,至今有几个宗门还保留着对他的缉杀令,但开出的报酬都是些俗物,不值一提。但是前些日子,悍刀门的掌门黄启忽然放出话来,说他亲眼得见,薛戎在昭阳城一带出现,而且还盗走了溯月教的两件圣物。”
一个月前,在隐川剑客的寿宴上,薛戎的确与黄大刀见过一面,而且还出手破坏了他的jian计。
如果薛戎没有猜错,黄大刀正是因此记恨上了他,如今故意透露出他的消息,便是为了引人追杀他。
梅临雪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薛戎,而后又收回视线,对邹纲道:“你所说的这两件圣物,究竟是何物?”
这邹纲倒是很有说书人的潜质,只听他口若悬河道:“仙长有所不知,溯月教的两件圣物,其实都是举世罕见的法宝。其一,是一颗名为寒晶的石头。据说上古时候,皓玄帝君封印妖邪时,便是用寒晶石封冻了大片山川河流。山中的生灵皆化为了冰雕,待到化冻后,这些飞禽走兽竟又纷纷恢复生机,让人称奇。其二,则是一株蓬莱仙草。传言此草能够活死人、rou白骨,有起死回生之奇效。眼下,恐怕不计其数的修士都盘算着,只要一举将薛戎杀死,就能将这两样东西据为己有了。”
薛戎眯了眯眼睛,隐去了过于锋锐的眸光:“那你们呢,也是来寻找慑鬼尊下落的?”
“那是当然!”许赫良忽然开口,换上了一副豪情万丈的口吻,“哪怕不为争夺圣物,我们也当竭尽全力,除去薛戎这个魔头,以保修真界海晏河清!”
梅临雪却说:“但是,如今慑鬼尊修为已废,和普通人无异。据我所知,他身边也没有可用的亲信随从。你们以多敌少,恃强凌弱,即使真胜了他,岂非有胜之不武之嫌?”
薛戎惊异地抬起头。其实梅临雪说这话的目的显而易见,是为了扞卫心中大道,而非有意偏袒。但这番言辞里,终究带了几分庇护薛戎的意味,已足够让他愕然了。
“我们乾明宗可是天下第一仙宗,弟子个个行事都光明磊落!”许赫良情绪骤然激动起来,“只是薛戎那厮作恶多端,死不足惜,无论是谁杀了他,都会被尊为英雄豪杰,无论是用什么手段杀的他,都必然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邹纲一向是许赫良的狗腿子,连忙随声附和,语气铿然,话里话外,都是恨不得将薛戎除之而后快。
而薛戎在发现乾明宗弟子并未看透他身份后,便已经放下心来。
同在一桌筵席上,对面二人对他喊打喊杀,他却泰然自若地喝酒吃菜,能够如此镇定的,大抵也只有薛戎一人了。
“可是,我不是这样想的……”就在此时,响起了邵问矜怯生生的声音。
许赫良眼睛一瞪,恶声道:“你这个见识短浅的胖馒头,有什么废话可说?”
许赫良和邹纲常常欺负邵问矜,平日里,后者也不敢出言忤逆他们。
但不知怎的,此时就是有一番话梗在邵问矜喉头,让他不吐不快:“我、我觉得……虽说慑鬼尊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但也是一位枭雄。他拥有那么多的灵石法宝,又有一把举世无双的冲煞剑,还修成了绝学冲煞剑法,哪个修士不想成为他呢?眼下他失了修为,也不该被群起攻之。冤有头,债有主,就算要取他性命,也得是他的仇家动手才行……”
邹纲接过话茬:“要论薛戎的仇家,那可真是数不胜数。首当其冲的,便是毓珑山庄梅临雪、溯月教柳隽真,还有他的徒弟薛颐这三人了。”
紧接着,他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我听其他门派的一些朋友谈起,私下有传言说,这三人与薛戎并非是纯粹的仇恨,而是对他因爱生恨,可谓是爱恨交织。”
邵问矜大惊失色道:“还……还有这种说法?”
不光是邵问矜惊讶,就连薛戎也未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一时怔愣,菜没夹稳,往嘴里送了一筷子空气。
梅临雪斩钉截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