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厉上法庭那天,章直刚能下床。
章母推着轮椅带他来到庭审现场,从最后排遥遥望着张厉挺拔的背影。
张厉若有所觉,回头看他,露出了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笑。
章直的眼眶顿时就红了。
张厉因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非法持有枪支罪、故意伤害罪、赌博罪、寻衅滋事罪,强迫交易罪、串通投标罪,数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刘得狠因非法持有枪支罪、赌博罪、寻衅滋事罪、非法经营罪,数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罚金二十万元。
梁晋因戴罪立功,加上梁家很多事他没直接参与,只判了十五年。
章直从头到尾都没能和张厉说上一句话。
他失魂落魄地被带回医院,遇见了迎面而来马正川。
马正川看了他一眼,从茫然的章母手中接过轮椅,将他推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章直意识到他大概是有话要说,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马正川也确实有话要说。
“章直,你应该知道,这几个月我们一直在调查张厉。”
市局一把手马局长不拘小节地坐到章直对面的花坛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在调查过程中,我们发现张厉似乎有过一位名很神秘的情人。”
“据说是位武警战士,两人好了四年左右,但是却在半年前原因不明的分手了。”
天气很好,风很温柔,树叶在两人头上沙沙作响。
一切都很美好,除了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章直垂下视线,脸上没什么表情,好似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平静地等着接下来的审判。
马正川盯着他的脸,继续道:“张厉不承认有过这样一位情人,我便去查了你的执法记录仪和通话记录,发现你在王府酒店爆炸案当天,给一个号码打过两次电话,可惜都未打通——那个号码没有实名登记,但是里面的通话记录和张厉的交际圈极其吻合;而那个摔坏的执法记录仪经过修复,显示在你破窗进入王府酒店时,张厉好像对你并不陌生。”
岂止是不陌生,看口型应该是想叫他的名字,只是没叫全就发生了爆炸,然后章直就带着张厉跳了楼,把执法记录仪摔坏了。
马正川:“我们查到你名下有一套房子,你家里经济情况一般,你自己一直在部队服役,买那个位置的房子应该压力很大吧?是你自己买的吗?”
章直的睫毛如栽进火堆的飞蛾般抖动,他张了张嘴,带着一丝自嘲地沙哑道:“不是,是厉爷送的。”
马正川深沉地看着轮椅上的青年,仿佛要透过这副凡胎rou体审视里面藏匿的灵魂——是干净的,还是已经脏了?
“你承认自己就是那个被张厉包养的武警战士?那你在王府酒店爆炸案的那晚打的两通电话,是想告诉他什么?”
章直摇了摇头:“不知道……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很担心他,我也不知道打给他能说什么。”
章直知道毒贩在某些情况下是可以直接击毙的,他很怕他会受伤,所以趁着穿装备的五分钟给张厉打了两个电话,但都被他挂断了。
那时他们已经分手了几个月,张厉不接他电话很正常,那个人在感情上永远是当断则断,不会留下一点暧昧余地。
马正川换了个问法:“你是为了他才来当的警察?”
章直继续摇头:“不是,我不知道自己除了执行任务还能做什么……厉爷以前让我去做生意,我没敢,后来我想去打拳赛,他也没同意。”
他的确不是抱着为人民服务的Jing神进的警队,在部队时上级给他灌输的理念也更多的是“绝对完成任务”。
在完成任务上章直有着绝对辉煌的战绩,但是进入警队以后,看着其他心怀天下的同事,他也时常会感到自惭形愧。
马正川:“他不同意你就不做?你很怕他?还是你对他感情很深?”
章直微微一怔,恍惚了一下,好似偶然间触动了某根心弦,半晌才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嗯,我很爱他。”
他爱他,判刑也好,枪毙也好,什么也不能阻挡他承认这件事。
张厉不承认也许是想袒护他,可章直不想跟任何人否认他们的过往——甚至在某个瞬间,他有过一丝隐秘的期待——让他进监狱去陪厉爷吧,他很乐意。
想到这,章直伸出双手,手腕并在一起,是一个准备戴镣铐的动作。
“马局,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您带我走吧,我认罪。”
曾经战功赫赫的年轻军人平静地望着马正川,伸出的手背上一片青紫——是长期打吊针留下的痕迹。也因为昏迷期间只能靠输ye维持生命,他瘦得形销骨立,脸上带有大病初愈特有的苍白。
但他给人的感觉却并不脆弱,反而有种百炼成钢、坚不可摧的气质。
马正川沉默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