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本是值得庆祝的日子,赵怀柔想。
出宫建府的赵怀泽自赵怀恩离开赵国之後,就与她逐渐疏离起来,彷佛他们兄妹之间失去了赵怀恩这座桥梁,就再无任何亲近的理由。
哪怕是在宫里见了面,赵怀泽也只是朝她淡然一笑,说不上几句话便迳行离去。就连赵怀泽与颜如画成亲一事,她也是得了囍帖才知晓,在那之前,赵怀泽从未与她提起只言片语。
赵怀柔感到委屈落寞,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麽事情,想不透她与赵怀泽究竟出了什麽闲隙,为何会忽然就走到这个地步。
但是她没有勇气去质问赵怀泽,她不想惹赵怀泽不开心,赵怀泽心思缜密,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疏远她。他会这样对待她,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因此那一日,赵怀柔接到赵怀泽约她出宫共叙旧情的邀请时,开心得不能自已。这时已经是赵怀泽与颜如画成亲的三个月後,颜如画腹中已孕育了一个幼小的生命。
地点选在了京都最知名,位於闹市中的酒楼。
抵达酒楼後的赵怀柔跳下马车,难掩兴奋地提步朝候在酒楼前的赵怀泽奔去,面上洋溢着喜悦的红晕。赵怀泽见了她,漾起温柔的笑容,似以前那般揉了揉她的脑袋。
就在兄妹二人说话的期间,忽然有人从人chao中冲了出来,大声嚷着要取二皇子性命。
赵怀柔回过头,便看见那人手中十字弩的弩箭已然离弦,直直射向赵怀泽。事出突然,她想都不想地挡在赵怀泽面前,展开双臂,用她娇小纤弱的身躯替赵怀泽挡下那致命的一箭。
剧烈的冲击力道让赵怀柔跌进赵怀泽的怀抱,随後一股撕裂的剧痛从她的肩胛传来,那支箭贯穿了她的身体,她疼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痛苦地呻yin着、啜泣着。
这场刺杀犹如炮竹似地引爆了气氛,让在场的众人陷入恐慌,恐惧的尖叫声此起彼落,人人怕自己成为那条被殃及的池鱼,四处逃窜,弄得现场一片混乱。
那名刺客很快就被赵怀泽的护卫给压制住了。
意识溃散之际,赵怀柔在喧嚣的噪音中听见了赵怀泽悲伤的叹息声。
他说柔儿,对不起。
那时的赵怀柔哪里想得到赵怀泽这句道歉,究竟蕴含着何等残酷的意味。明明疼得都快昏过去了,她却莫名感到了欢喜。
她好开心。
柔儿,柔儿,小时候她的二哥总是这样唤她,可等他们长大後,他就再也不这样喊她了。
赵怀柔感觉到自己被赵怀泽打横抱起。她贪恋着赵怀泽怀里的温度,往他的怀里缩了缩,意识模糊地呢喃着:“二哥,我们和好吧......别再不理我了,我一个人在宫里、好孤独......”
话未说完,赵怀柔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後,她听说这次刺杀是太子一党指使的,暴怒的皇帝下令将太子赵怀稷禁足东宫三月,并把所有涉嫌参与此事的太子党给当廷杖毙。
这一次对太子党而言无异於一次沉痛打击,二皇子党抓准了这个机会大作文章,顺势壮大起来,发展到了足以与太子党分庭抗礼的规模。
这一切都是当时的赵怀柔所不知情的,她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身体虚弱得就跟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娇花一样,彷佛随时凋零都不意外。
也是自此开始,赵怀泽前往宫中探视她的次数增加了许多,有时甚至会直接在她的宫里待上一个下午才离开,赵怀柔知道自己是侥幸捡了一命,当时那支箭如果再射偏一些,就会直接刺穿她的心脏。
她安慰赵怀泽,让他别为此感到自责愧疚,这不是他的错,错的是那些想杀他的家伙。
赵怀泽温柔地笑着,彷佛他们兄妹间的情谊又再度死灰复燃。
可笑她当时浑然不知,这竟是赵怀泽设下的,为了扳倒太子的一个局。
“那件事是我的不是,我是利用了你。”赵怀泽抬起眸子,冷静地注视着赵怀柔,“但我从未想过要杀你。”
“骗子。”赵怀柔甜甜一笑,“真相我全都知道了,事到如今就开诚布公吧,二哥。”
赵怀泽撇过头去,沉声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半年前,皇姊回京後跟我说的。”赵怀柔说着,声线抑扬顿挫,彷佛在控诉着什麽,“原本我是不愿相信的,我如何敢信呢,待我这般好的二哥竟然只将我视作一枚对付太子的棋子,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利用我的感情,必要时,甚至能毫不犹豫地牺牲掉我......二哥,当时证据都摆在了我的眼前,我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那场刺杀是你策画的,目的就是要嫁祸给太子。”赵怀柔依偎着赵怀泽,枕着他的肩膀,眸中闪烁冰冷的光,“约我出宫相聚是为了让刺杀变得合情合理,刻意选在人声鼎沸的闹街中动手,则是为了利用舆论,让太子自此失去民心......之所以会让刺客光天化日朝你行刺,向你射出那一箭,就是算准了我会奋不顾身地替你挡下来,我说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