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殊连从侯府回去后,先去恭府走了一趟,却没找着恭必衍人,问丫鬟你家少爷哪儿去了,只说到隔壁大将军府了,几个时辰都没回。
原来在他家啊,于是他便领着随从回去,想先去见堂祖父,结果刚到老爷子院子外,就听到里头热闹了。
他把玩着扇子,摆手让身后的奴才下去,然后自己拐过垂月门,就瞧见恭必衍在堂祖父屋外跪着,身旁砸了不少东西。
他抬着下巴,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不由嗤笑了一声。
他堂祖父还真宠这恭家小少爷,再大的火,也不会真的上手打他,砸东西都不敢拿瓷的,怕伤着他,那丢出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笔架子、木雕、印章,最大的也不过桌上一卷画,顺手抄起来扔的。
宫殊连打廊下过去,绕到侧边,屋里没人,老爷子大约是气昏了头又不能教训他,眼不见心不烦,刚才带人走了,晚上去别处歇了吧,只剩几个护院,在墙角站着。老爷子嘴上说让他们教训他,心里还不是担心这好孙儿,不敢教他一个人待着?
宫殊连握着扇柄,指尖在上头敲了敲,然后缓步从廊下出去,到恭必衍跟前,一低头,瞧见他额上带着伤,还见了血。
他似乎已经跪了很久,现在是强撑着,全京城最金贵的一个小少爷,何必想不开,吃这种苦?
他越失魂落魄,宫殊连就觉得越可笑,越看不顺眼。
“起来吧,”他说,“堂祖父都走了,你跪给谁看?”
恭必衍没有说话,动也不动,只死死盯着前头的台阶。
“还以为你在家关了几天,长进了呢。”宫殊连对着那几个护院扬了扬下巴,他们识趣地退了出去。
“你知道你为什么抢不过他吗?”他俯身看着自己这堂弟,颇有些可惜地说:“你除了银子,就不曾设设计谋,用用胆识。你不是没有,你就是不往那上头想。”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恭必衍这几日肝肠寸断,他不甘心,也不愿示弱,可一想起那人,他就难受,他就委屈。
“我不愿娶洛云公主,除了求堂祖父让圣上收回成命,我还能如何?”他抬头看着宫殊连,甚至有种破釜沉舟的决断,“我去抗旨?”
“你不想活了,也别连累旁人啊。”宫殊连赶忙摆了摆扇,“再说你就算死了,也不见得有用。”
他突然一撩衣摆,俯下身对恭必衍说:“你喜欢的人,此刻正同他亲弟弟翻云覆雨呢,为了他死,你值得吗?”
恭必衍猛地一震,眼睛低垂着,剑眉皱得苦涩,这对旁人无关痛痒的一句话,却像把刀子扎进他心里。
他紧紧握着拳,撑起一条腿想站起来,却又怅然若失地停了下来。
他能做什么呢?冲到侯府,把他喜欢的人抢出来吗?有什么用呢?那人就会把他装到心里吗?
宫殊连笑出了声,一副看得透彻的模样。
“这就是你为何抢不过他了。危应离下手时,可不管他哥哥的喜恶,你犹犹豫豫,就永远晚他一步,败他一局。”
宫殊连说着想扶他起来,他却跪着不动。
“谁说娶了洛云公主,就再没别的机会了?”宫殊连好心指点他,毕竟再过不久,他二人就没机会这样说话了,“婚配嫁娶,不过是登云梯罢了,你成了婚,稍上些心,不消多久,权势关系,便能压他危应离一头,到时你想要的东西,还愁抢不过来?”
寒风吹着少年锦衣,恭必衍在夜色里侧目抬头,他轻狂傲物了十七年,此时也一样。
“那样对他,还叫喜欢吗?”
他眼里那抹透亮,宫殊连最看不顺眼了。
“你守着这份喜欢,也没有用。”宫殊连站起身来,冷眼看着他,觉得他这堂弟,无论被人抢了什么,都是活该,要想事事如意,就做不得好人。
他就不一样,他从来都不想做好人。
他转身要走,恭必衍却突然问了他一句话:“他在侯府……还好吗?”
“好,好得很。”宫殊连笑着甩开扇子,回头看了眼他跪的笔直的背,“听说你要成婚,他还松了口气呢,他还得谢谢你娶了洛云公主,成全了他和他弟弟呢。”
恭必衍如泰山将塌般一颤,好似一瞬被抽尽了心魂骨气,身躯都摧折了下来。
“他……”恭必衍如鲠在喉,眼中明珠一碎一泄,隐隐翻着水光,“危应离对他好吗?”
“嗐……”宫殊连连叹几口气,既不耐烦又忍不住说教,又踱回来,躬身瞧着堂弟没出息的脸,“危应离就是打他骂他,只要他乐意受着,在他心里,也比你宠他爱他好!”
恭必衍敛眉抬眸,眼中寒光矍铄,“谁让他受伤难过,我绝不放过!”
宫殊连一副要被他逗笑的神情,“你还是不懂,你连这句都说得一厢情愿了。他要是心里有你,你如何畜生他都喜欢,可若是心里没你,你如何维护他都厌弃。莫说这些,你只消想想,你在他心里算个什么玩意儿?顶天也不过是个傻愣充呆的摇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