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风吹翻了什么东西,众人咋咋呼呼吵嚷不停,旌旗在忽远忽近的地方噼啪直响,淅淅沥沥地,雨落在铁器上。
等他睁开眼时,雨声已经哗啦啦响得遮住一切了。
他趴在床沿睡着了,枕着一只胳膊,另一只手,竟伸到了被子里,和危应离的手握在一起。
大约是他睡着前握住的吧,可他的手腕搭在床沿,睡梦中手臂早该垂下来了,他自己都吃惊。
危应离的手就在床边,掌心朝上,修长有力的手指恰好抓住他的手,就这样握了一晚上。
他心里一时闷痛不已,他记得从前的事,知道危应离有多离不开哥哥,可知道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又是一回事。
这些年,这一世的他,待危应离格外刻薄冷漠,总是笑里藏刀,体贴关怀没有一句是真,背后陷害嘲讽却是常事,可危应离却从未有一日,从未有半刻,对他生疑,对他嫉恨,无论受了什么委屈,都不曾抱怨过哥哥。
这样的人,是把真心,把性命,都给了他的。
可当初的他,当初的危应留,实在狠毒冷血到了极致,教他想起来便忍不住破口大骂,骂来骂去还是骂自己。
但现下说什么都晚了,要紧的是救回危应离,治好他的伤,日后再好好弥补。
他起身时,膝盖以下都麻了,他在床边撑了好半天,才颤颤巍巍站起来,可左手还被危应离握着。
“好弟弟,先把哥哥的手放开……”他扯不出来,又不敢用力,只能坐在床边,好言相劝。
危应离微侧着脸睡着,额前碎发垂在脸颊上,苏孟辞的话似乎起了作用,他的眉眼放松了许多,手也渐渐松开了。
“这就对了。”苏孟辞满意地拍拍被角,“哥哥出去找人来,替你上药包扎。”
昨夜他已经看过危应离的伤了,Yin阳镜照过以后,外伤并未愈合,可血差不多止了,体温也渐渐降下来了。想来这仙器,治的是根本,而非表象,至于伤口,还是要用寻常医术医治,也要些时间恢复。
这样也好,免得危应离或旁人生疑。
外面的雨瓢泼一般,他不知雨具在哪里,四下又空荡无人,只得抱着脑袋冲入雨中,跑到最近的一个营帐里,见到了他手下副将。
他一边拿将士递来的帕子擦着脖子,一边仰头吩咐:“教宫里跟来的那位御医到帅帐去,替主帅医治,再派人于帅帐外扎个营子,遣四个将士轮流守备。”
昨日事情太多,他自己也晕乎乎的,来不及安排什么,如今他也只需管着危应离,其他的事,他都吩咐了副将去安排。
片刻以后,几个将士撑着伞,护着他和医士一道回了帅帐。
医士给危应离包扎伤口时,他在一旁瞧着,老先生只是啧啧称奇,说主帅体质强健不同常人。
他把淋shi的外衣脱了,身上还是shi哒哒的,医士出去后,他就叫门口的守备差人打水来。
他让人把澡盆子搬了进来,温水一倒,他就脱衣服入浴,反正这里只有他弟弟,还昏迷不醒,没有什么好见外的。
可他洗完了跨出去,正低头披上干爽衣裳时,却听到床上有些声响,下意识便抬了头。
只那一眼,他便觉自己落入了仙界,榻上那人美憾凡尘,何其惊艳。
他二人四目相对,危应离捂着胸膛伤处,脸色苍白,目光恍惚地看着他,他却连眼睛也不舍得眨一下。
纵然心魂荡漾,灵遨于窍,他也无暇赞叹弟弟的容貌,回过神来便冲了过去,身上还漫着水雾,就坐在床边,将危应离扶住了。
“你醒了!不要起身,当心牵扯伤处……”他想把危应离抱在怀里,却发现他弟弟身形比他要高大许多,都是坐在床上,他却要仰起头来说话。
他瞧见危应离皱了眉,似乎在强撑。
“你先躺下,我们慢慢说。”他靠近扶住危应离手臂,脸颊蹭到了他垂下的鸦青柔发,倒有种他被人拥着的感觉。
危应离没有动,目光落得很低,从他敞开的衣襟扫过,然后就侧开了头。
“这是怎么了?”苏孟辞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包扎好的伤口渗出的血迹。
医士明明说没有大碍了,好好养着,不动血气,很快就好了。
“无事……”危应离呼吸有些粗重,“哥哥别急……”
他怎么能不急,他急得现在就想冲出去骂那庸医。
“哥哥,我是在做梦吗?”危应离病得没有血色,眼尾却微泛红晕,更显得姿容美撼,“还是我,已经死了?”
“说什么胡话?!”他怕危应离烧糊涂了,忙抬手去探他额头。
危应离借力般握住他手腕,眼睛蒙了层水雾,好像连睁开眼都很费力,眼尾低垂得小狗一般。
他正巧挨着危应离下巴,目光就落在了危应离苍白的唇上,那教人移不开眼的唇轻轻动了动,他正要仔细去听,外面却传来一阵声音。
“副帅?”
他吓了一跳,危应离也虚弱得摇摇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