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孟辞似做了一场大梦,梦里他浑浑噩噩的,本以为天亮了,敌军败退,他紧绷的身子,也能放松一下了,可金光和浓烟散去后,满目狼藉,才是真的教人心惊。
他抱着危应离在尸堆上跪坐了很久,击杀完逃兵的将士们才搜寻过来。
主帅帐下几位将领看到危应离时,心已凉了半截,知道这人,八成是救不回来了。
苏孟辞抱着危应离,在血污里大声呵斥,众人才反应过来,从他怀里接过危应离,扯去盔甲,以车马携回城中营帐。
苏孟辞骑马回去时,眼前一片片发白,他还有些恍惚,疲惫,心有余悸。
城外是将士们新搭的营帐,远远瞧着似夜色里团团莹白的花,被篝火映着,有些荧光。
城墙塌了大半,城门上挂桥的锁链还在,但早就没用了,连桥板都残败不堪。
他不敢疾驰,慢慢进了城,城内只有三五营帐立在断墙内侧,此处篝火极多,照得路上碎石瓦砾清清楚楚。
他下马走到主帅营帐外,在帐外洗了手,进去时,却意料之外的冷清。
主帅伤重,该是十万火急的事,可军中将领,无一人挂心,无一人哀愁,反倒置身事外,任他自生自灭。
苏孟辞知晓,若今日受伤的是他,情况就全然不同了。军中之人不喜欢危应离,却与他称兄道弟,论情论利,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有如此局面,都因他多年算计。
危应离身边的人,都和他亲哥哥一样,盼着他无声无息地死了。
帐内有些昏暗,苏孟辞走到床榻前坐下,低头看着危应离脸色苍白,奄奄一息地挣扎。
他撩开危应离shi透的衣襟,一眼看见那狰狞密布的伤口,就知道他此刻有多痛苦了。
他伤得太深,深入内脏,伤口还有感染的迹象,看着就教人不忍。
他能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可他竟似还有意识,濒死之时,痴痴地呓语着。
苏孟辞俯身听了,他在唤“哥哥”,一声声,唤得不清,却那么急切。
他听得心疼,可即便这样,他这个“哥哥”,也无计可施。
他只能出去找医官,他喊了个兵士去问,等了半天,来人却回战后伤患极多,医官们脱不开身。
苏孟辞一肚子火,可他有苦说不出,旁人都知晓危应留的性子,他的亲信把控军队,自然都知道,他心里盼着弟弟死,只不过表面上装装样子。
他回去帅帐,危应离已发了高烧,伤口化脓,情况愈来愈糟了。
焦急之下,他去桌案上乱扒,在染血的盔甲下,找到了Yin阳镜。
镜子是他揣在盔甲里带回来的,不过几个时辰,他狼狈了许多,这镜子却完好无损,华光依旧。
Yin阳镜似与他心有所感,镜中不照人影,反而现出几行金字,让他以镜光照危应离伤处。
他急忙跪在床边,褪去危应离染血衣物,镜中金光照在他胸膛伤口上。
危应离脸色苍白,似乎很冷,轻轻颤着,似孩童般模糊呓语。
苏孟辞想也不想便踢了长靴,爬上床榻,把被子一拉,一手环着危应离肩背,一手握着Yin阳镜,把被子撑了起来。
危应离已经在发热了,不能再受凉,他拿被子裹着,又怕床被碰了弟弟伤处,所以躺得十分别扭,手腕撑得格外难受。
风吹得营帐哗哗响,他忍不住抬头,怕风把帐子给吹翻了。
起初外头还有一阵阵欢笑闹骂声,将士们烧火喝酒,谁都不管规矩了。可到了后来,风实在太大,渐渐地人声便没了,只剩旌旗在风里鼓鼓飞扬的声音。
苏孟辞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裹着被子也渐渐暖和了一些,再加上他累得很,不知不觉,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他隐隐约约听到危应离轻而哑的呓语。
“哥哥……哥哥……”
他也半睡半醒地回应,“哥哥在,哥哥……在的……”
被褥裹得严实,实在有些闷,可他又不敢教风吹进来,只能忍着,所以他睡着时,也不大安稳。
他再醒来时,只觉得胳膊脖子都很酸痛,浑身都没有力气,好半天才睁开眼。
眼前一片雾气,烛光昏黄,他闻到血腥味,还有男子身上酒一般醉人的气息。
低沉的呼吸声近在耳畔,眼前渐渐清晰,他愣了一瞬,才突然发现,他正躺在危应离怀里,睡着时还有些意识一样,怕压着他,肩头撑着颈项,握着镜子的手不敢垂下,所以身子都酸痛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蹭地坐了起来,然后后怕地掀开被子,去看危应离的伤,生怕伤口被他碰着了。
他摸到危应离的脸时,更加担忧了,他弟弟昏迷不醒,浑身还是烫得吓人,唯一教人欣慰的,是他一直恍惚地呓语着,带血的唇轻微地动着,唇畔的呼吸微弱却滚烫。
一声声的,一直都是“哥哥”,可那么轻,只有躺在他怀里时,才能依稀听得。
他俯身握住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