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没人住,就老得快。
如今站在这里,我仍能忆起院里每一个角落,小妈忙碌的身影。他是我爸从山里打猎捡回来的,因为生不出儿子,被原来的婆家打了半死,扔在山上自生自灭。他伤好了没处可去,就这么留了下来。
自从他来了,我们家每天都能吃上热乎的汤饭,衣服也有了清新的皂角香。
那时我还很小,他肚子渐渐大起来,胸前总有甜甜的nai香味儿。每每放课回家,我都要飞扑向他,在他的香软的怀里打滚。
我爸是个糙人,床事上堪称粗暴。小妈那时肚子又大又垂,被我爸按着肚子在木板床上Cao得直哭。第二天雪白的肚子上青紫一片,得揉好久才能软下来。
他期盼肚里的孩子,我喜欢他,自然也喜欢他的宝宝。天天抱着他的肚子,听里面胎儿的动静,羊水里咕噜咕噜的。
但他终究没能把孩子生下来。那时候山上环境闭塞,只有一个卫生所,也没人知道盆腔狭窄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只觉得小妈身材瘦弱了些,要好好养着才有力气生孩子。是以,孕后期他瘦弱的身躯上坠了一个硕大滚圆的肚子,走路时连脚都看不见。
天寒地冻,他一清早在外面摔了,抱着肚子半天爬不起来。我爸打着鼾睡得正香,我的小身板也扶不起他,他好几次都摔坐回地上,身下溢出好些透明的ye体。我实在没办法,给了我爸两巴掌,才终于让他醒过来,匆匆把小妈抱回屋里。
小妈痛了一早上,羊水淌在地上都结了冰花。爸爸褪下他冰凉shi透的棉裤,小妈立刻就缩紧被窝辗转哀叫。没人给他垫高下体,也没人看他宫口究竟开得如何,更没人为他烧一壶热水,幼小的我只知道坐在他旁边大哭。
等父亲将稳婆请来,伸进棉袄一摸,羊水早流失大半,稍用点力,都能摸到孩子的形了。狭小的骨盆没有为分娩打开,胎儿的脑袋卡在下身,稳婆只是按过去,小妈就抖得不行。
我在一旁哭干了泪水,呆呆地看着稳婆在小妈上腹用长布条打了个死结,在他白嫩的肚腹上毫不留情地向下捋压着,布满老茧的手很快就把小妈高挺的肚子磨红了,那手时不时还要探进小妈的下体,不断抠挖着什么。
小妈漂亮的脸蛋上布满shi痕,汗水顺着额角一滴滴连成线,绷紧了身子挺动孕肚,憋气往下用力,脖颈上青筋鼓起。他仰躺着,肚子却没有显小多少,依旧是腹大如箩,硬得没有余地。我暗暗为他数着时间,希望下一次就能够在他身下看到哇哇大哭的宝宝。但是没有,他只是不断挤着肚子用力,身下却什么都没有。我的父亲也在一边陪着,开始只是坐在那里默默抽着烟,后来小妈呛得咳嗽起来,他便把烟灭了,走过去给人擦着汗。
那是我人生中最难熬的一个下午。小妈在分娩中苦苦挣扎,像母羊一样哀叫着。稳婆的手摁在他的骨盆,几乎要把那里揉碎。他挣扎得厉害,最后只能将他纤长匀称的腿绑在床尾,双腿开到最大,动也动不得,只是机械地挺腰送肚。
捋按肚腹的手换做我父亲的,更粗糙也更有力,肚腹很快便青紫一片,小妈哭嚎着喊父亲的名字。
我好像睡着了,又好像一直都没睡,只记得最后一缕霞光从天边消失的时候,稳婆轻轻摇了摇头。
束缚着小妈的布条被一一解下,父亲把他软嗒嗒的身子抱在怀里,给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裹上了干燥的、崭新的棉被——那是小妈今年冬天才新做的被子,我只盖过两回。
我终于被允许走到小妈身边,他的脸庞像雪一样洁白,狼狈的水痕被拭去,漂亮得好像从未经历过惨烈的分娩。他微微睁着眼睛看我,眼里是我不懂的温柔和不舍。
我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借口很冷钻进了他的被窝。他身上好凉,没了淡淡的nai香,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血腥味,他的身体还在不自觉地痉挛。我像往常一样抱住他的肚子,那里也不再圆润,甚至经历过按压后,也不怎么高挺了。内里一片寂静,我甚至能摸到一把蜷缩变形的骨头。他的下腹很大,股间还夹着一小块毛躁的黑色头皮。
他只是平静了一小会儿,嗓子里很快又发出咯咯的响声,不知疲惫似的向前顶动肚子,但我知道,宝宝再也不可能出来了。父亲已经离开房间,只剩我一个人陪着他,轻轻给他揉着冷硬的肚子。
生产的本能驱使着他,直至断气的最后一刻还在抽搐挺肚。终于,最后一丝热气抽离他的身体,我被父亲从被窝里揪出来。
小妈躺在那里,好像睡着了一样,我想到他经常给我讲起的童话故事,睡美人睡着的时候,也是这么好看吧。厚重的被子裹着,肚腹处还是很圆隆的弧度,像什么也没变。
自那以后,家里没人再提起他,父亲带我远走他乡,我逐渐记不清他的脸。
再后来,父亲去世,我在大城市里扎了根。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家乡,但年前邻居辗转告知我,老宅房顶塌了一处,要我回来修整。
过去的记忆一起涌上心头,我看着杂草丛生的院子,惊觉原来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当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