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初……祖神夫妇生下了四个孩子,他们掌管四个方位。四兄弟诞生后,开始创造时间和空间。第一个世界是海岛在海水中浮现,那时候世界一片幽暗,没有光明,一个方位神跳入了火中牺牲,点亮世界……”
“第一个世界毁灭于一场天崩地裂的大地震……四方之神用火和土创造了第二个世界,第二个世界在一场大洪灾中淹没……”
“第三个世界在雷电和冰雹中诞生,毁于无尽滋生的毒蛇和双头鸟……”
“这是最后一个世界……”对方的声音逐渐变得悠长,祈羽已经忘记了他说的故事本身,而想象起他本来的样子。他的声音悦耳动听,祈羽开始想知道,这个一墙之隔的人长什么样子。
“水神从地下来到人间,用前三个世界的灰烬重造了世界……每一个世界的诞生都需要一个方位神跳入火中牺牲。现在已经是最后一个方位神的时间,当这个世界毁灭,我们将重归于虚无。”
世界的毁灭于祈羽太遥远,他只看得到眼前的事情。他知道这个世界的花朵和蝴蝶,shi润的泥土和蚯蚓,都是水神创造的。他并不太相信故事,但话从这人的口中说出,又有了几分可信。
祈羽问:“你见过水神吗?”
“咳——”对方咳嗽了一声,这源于祈羽的直白。对于狂热的水神崇拜者而言,这样的问话堪称冒犯。但祈羽没有长这根筋。这人也没有觉得恼怒。
“你呢?”这人很温和地问。
“或许吧……”祈羽回想起长着长尾的阿勒叶在水中游动的样子,又想起这人说的创造世界的“水神”。或许水神就长这样子。
“你躺下来吧……你躺下的时候,刚好可以看见外面塔尖上的星星。”这人说。
祈羽依他所言躺了下来,手肘枕在后脑下。如这人所说,一颗淡蓝色的,比其他星星大一点的星星,出现在了神庙屋顶上。
祈羽并不是一个非常听话的小孩,在祈部落时,就以调皮捣蛋着称。但他沉醉在了这人深远而神秘的述说里,比起故事,他更想听见这个人说话。如果脾气太过暴躁,这个人可能会被他吓坏。祈羽把他想象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
“春天的时候,水星出现在树梢西边第一个枝头;夏天的时候,水星出现在最高的枝头处,并带来雨水;秋天的时候,水星落下了枝头,天气开始变得干燥;冬天的时候,水星沉入田野,不再出现。”
“水星微微发红,预示着旱灾出现,地上会出现战争。每隔一百年,水星的位置会出现调整,走完六百年的周期,水星会从神庙的西边移至东边,循环往复。”
“如果你问我什么是神的启示,我想这是。”这人说。
祈羽记不住他说的复杂的星体运行规律,他的话把夜空中的星星搅乱成了一锅粥。祈羽仿佛看见无数星星的漩涡出现,如一条河流一样波动、流淌着。祈羽问:“如果要走完六百年的历程才能观察到一个周期,你是怎么发现的呢?”
那人笑起来,说:“不是这样,而是……如果前代的祭司留有记录,我们同样会看到……”
祈羽听不到他后面的话了,祈羽困了,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知晓一切,通晓未来的男人顿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听到祈羽打了一个哈欠,想祈羽快睡着了。他或许可以说出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流的名字,叫出每一朵云每一阵风的来龙去脉,但他无法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可以向祈羽解释这个世界的存在、毁灭,再造和新生,但他说不出他们为什么存在,以及为什么在这个时刻相遇。他听到祈羽睡着了,他轻轻说了一句:
“我叫……阿迦什。”
*
“不要在晚上找我。”
“为什么呢?”祈羽说。
他知道了隔壁的人名字叫阿迦什。
阿迦什,一个病人,半死不活,但奇异地知道很多东西。这是祈羽对阿迦什的印象。
“因为……我长得很丑陋。”阿迦什说。
祈羽并不太信,说:“我不会害怕。”
阿迦什笑了,说:“我生病了……长得非常丑陋,不想吓到你。”
祈羽相信阿迦什或许是真的有什么恶疾。阿迦什说:“同胞们厌恶我,所以我躲在神庙里,不想被其他人看见。”
祈羽见到过一些被毒蛇咬伤后脸上生出恶疮的战士,想阿迦什或许是这种情况。但他并不介意。他对阿迦什的好感和好奇更甚。他趴在石窗上,想在星光下的黑暗看见阿迦什的样子,但他只看见了微微飘动的白色布帘,遮挡着石室。祈羽带着铁链滑了下来,说:“好吧……你什么时候会过来?”
“天亮的时候。相信我,天亮的时候我一定会出现。”阿迦什说。
阿迦什略微有些哀求的样子,说:“让我继续和你说创世的故事,好吗……”
一墙之隔的述说,仿佛成了祈羽和阿迦什共同的秘密。囚室的生活如此艰难,祈羽却期待起了在天明和黑暗之际,来到他身边的阿迦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