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祈羽睡着了。
面对身体巨大的侵害,人体本能地启动最后的保护机制,进入昏睡之中。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亦不知何时会醒来。没有日月,没有星辰,一片纯然黑暗。卵进入祈羽身体后,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安静、收缩并抱在一起。也许是都找到了合适的位置,祈羽的肚子没有最开始看起来那么大了,但小腹仍然是微微凸起。阿勒叶的Jingye会变成卵最初的保护物质和营养来源,并且凝结成Jing柱,堵在rouxue中。
祈羽不知道自己是撑到什么时候痛昏了过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突然醒了过来。人在心有忧虑的时候是无法完全入睡的,也许是夜枭的一声惊嚎,也许是风吹过树梢,让祈羽醒过来,但他醒来的时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只有非常寂静的森林里一些微小的昆虫声音。祈羽看见一轮圆月出现在窗口。
月亮被视为Yin性的力量,水同样是Yin性的。不言而喻,祈羽也感觉到阿勒叶属于一种Yin性的力量。
阿勒叶如同一尊完美的雕像一般,躺在祭台上。他的面容、躯体、四肢,都沐浴在柔纱似的月光之下。他全身赤裸,身体完美无瑕,双手平放在腹部,面容平静和安宁。祈羽慢慢地爬起来,残存着撕裂之感的下身仿佛不是自己的,肚子要裂开一样疼痛。祈羽稍微一动,肚子里粘稠ye体中的卵就撞到一起,祈羽不得不轻声呻yin并托住肚子。阿勒叶的Jingye有镇痛和修复的作用,正在修补祈羽破损的身体。
祈羽凝视着阿勒叶的脸,这张完美的人类面皮之下会是怎样野兽的躯体。阿勒叶完全不是人,祈羽已经充分认识到了。睡梦中的美人神情冷冷的、神秘的,又是洁净的,Yin郁的。他像是月光,像是深井,像是古老的地下洞xue,像是闪烁的猫头鹰的眼。
“你到底是什么?”祈羽说。
祈羽固定住自己的身体,慢慢抽出手臂,他已经逐渐适应了身体的疼痛。在涨裂一般的痛感中,祈羽把手伸到背后,那里有一个久未愈合的伤口。伤口呈红黑色,血rou糜烂,有一种轻微的腐臭气息,一直处于半愈合状态。
祈羽把手指伸进伤口之中,硬生生掰开了那些半愈合的血rou。这剧烈的疼痛让他一下子咬紧下牙,因此也痛叫出声。痛苦迅速盖过了小腹的痛。祈羽的手指在浓稠的血rou中摸索着,并且越挖越深,要把这个伤口撕裂成最初的伤势。
这个动作祈羽曾重复过数次,这也是祈羽背上的伤久未愈合的原因。祈羽下唇被咬破,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他带茧的手指在重新撕开的血rou中摩挲了一阵,终于找到了他藏得最久的一样东西。
一把骨刃。
在同伴即将被推向祭台之时,留给了祈羽最后一把骨刃。祈羽无处可藏,把这把骨刃藏在了自己的伤口之中。没有人会去检查一个伤口。也因为这把骨刃,祈羽背上刀伤反复溃烂,无法愈合。
现在,终于到了使用的时刻。
阿勒叶醒了过来。在祈羽凝视他的时候,他无声无息地醒了过来。他洁净如同水滴一般的眼睛看着祈羽,但是没有一丝动作。实际上,他现在连动一动嘴唇都难。
种卵过后,是阿勒叶最虚弱的时刻。是他这种强大无比的异兽唯一可以受伤的时刻。他现在平躺在祭台上,软弱可欺,像一只温顺的羔羊。
祈羽把骨刃抵在了阿勒叶的喉管上,没有一丝言语。这个时候,不需要多说一句话。高级的战士,从来沉默寡言。无论祈羽这段时间以来表现得如何,天真和残忍是他性格的两面,结合得严丝合缝,没有一丝冲突。
骨刃果断地割开了阿勒叶的喉管,手法迅速,因此割得很深。血ye如喷溅的泉水一样涌出来,祈羽这时候感觉到阿勒叶的血也是温热的。从始至终,阿勒叶的眼睛没有一丝动容,他就这样看着祈羽,仿佛一尊雕像。
祈羽看到阿勒叶的瞳孔慢慢开始扩散,他丢下骨刃,跌跌撞撞地跑出神殿门口。因为久未出门,月光甚至也觉得刺眼。他眯住眼睛,水城一片寂静。没有人会来打搅祭司的安眠。夜风仍然是如此温柔,吹拂着殿内的白纱,这是一个普通的晚上。祈羽没有看殿内那些熟悉的银链、玉柱、金环一眼,这里像一个未做完的噩梦。他跌跌撞撞,捂住自己的伤口,逃离了水城。
肚子里的卵成为祈羽巨大的阻碍,他的速度受到限制。但他仍不管不顾地跑着。只是每跑一阵子,他就要停下来扶住树干,安抚肚子里的卵。原本已经沉睡下去的卵,似乎因为外界的震动,又变得活跃起来。“啊……”祈羽呻yin一声,眼睛像鬼火一样闪烁。他现在已经顾不上身体的消耗或者死亡,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逃”!
月光明亮得可怕,如同一盏巨大的灯照着祈羽前进。但乌云在后面紧紧追着,不知何时会追上来。祈羽披襟斩棘,只凭自己的直觉向记忆中的部落逃窜。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太多也太过离奇了,祈羽已经不知从何处找一个倾听和信任他的人。他现在只想尽快逃离,即便死,也死在水城之外的土地上。这样可以免受死后的炼狱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