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萧霁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轻笑道,“别开玩笑,你不是认真——”
“我会把这孩子打掉。”
沈落衡刚抬起手就被冲上来的萧霁死死按住,后者眼神狠厉地怒视着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沈落衡神智已经完全清醒过来,语气冷淡不掺杂一丝感情:“我会把这孩子打掉,他不能留下来。”
萧霁愣愣看着他,手中力道不曾松懈半分,原本白皙细长的一双手硬是被他掐得泛紫,他仍是不敢相信,愕然问道:“不可能,落衡,这是我们的孩子,你,你方才明明不是这样——”
一声冷哼从鼻尖逸出,沈落衡元气尚未彻底恢复,只得任他抓着。可他冰冷的眼尾一扫,惊起了千丈雪霜也似。
“你给我吃的东西有催情之效,我神智糊涂,错与你行了那事。你忘了罢。”他抬首巡视周遭,目光落在铅灰天色下孤独摇晃的忘忧草,问,“忘忧草?果然是它。”
忘忧忘忧,不能忘情,何以忘忧?
萧霁无法接受,问:“落…师尊,我忘不了,也不想忘,那样的你,你……”
“萧霁,”沈落衡转过身,一双凤眸极冷地眄着他,“你掴的那十六掌,骂出的那些污言秽语,为师都记得清清楚楚。”
话音未落,疾风乍起,沈落衡一手扼住了他的咽喉,怒斥道:“以下犯上,大逆不道,该当何罪?!”
萧霁真切地听到他话音里的颤抖,察觉这才是真正的师尊,沈落衡,从来都是一副无情无欲的模样,不可能白白原谅他。
可是,这样的师尊,却是让他深深眷恋着,世间唯一的温暖。
“死罪。”萧霁迷恋地看了沈落衡最后一眼,没有反抗,而是缓缓闭上眼,“徒儿甘心领罪。动手吧,师尊。”
沈落衡身形微滞,随即毫不犹豫地加重力道,掐着他脖颈的手渐渐锁紧——
“仙尊手下留情!”
一片金叶挟着破风之势,斜斜向他手背劈来,沈落衡不得已放开萧霁,侧身躲开。
惊雪几步飞上前来,搀住踉跄的萧霁。回望沈落衡,一樽长戟飒飒横在萧霁身前:“殿下神子之躯,不容触犯。仙尊若要动手,须得先过惊雪这关。”
沈落衡不知惊雪是何人,但听他出言袒护萧霁,胸口不禁泛酸,知自己元气未复,或许不敌。于是冷哼一声,讪讪拂袖欲走。
忽听萧霁说道:“惊雪,放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接着是膝盖跪地的闷响:“一切都是我犯的错,但萧霁对师尊从无二心;师尊要萧霁的命,萧霁心甘情愿。”
说罢,只听得一声铿然剑响,沈落衡猛然回头,一道银光已横在了萧霁脖颈上,那是沈落衡亲自为他铸就的一把削金若泥的佩剑,疏忽间,鲜红血丝已渗了出来。
“能死在您手下,此生,无——悔——”
萧霁贪恋地看了师尊最后一眼,双眼紧闭,手上倏忽加重力道——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在他颈前,生生抓住极锋利的剑刃,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从沈落衡手心缓缓流了下来。萧霁愕然抬头,却只能看到师尊如瀑的长发,在风中翻飞着,遮住了那张俊美绝lun的脸。
他感到沈落衡手上猛地用力,将那柄剑夺了去,扔在地上,血迹蜿蜒着从他手心流下,他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血渍一点点滴落在骨地之上,从那土壤里忽然生出一朵朵血红的彼岸花,蔓延一路。
“命暂且留着,”沈落衡极轻地叹了口气,越走越远,“来日我亲自动手。”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萧霁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脑中满是不解,失魂落魄拔足跟了上去。
——
手上的伤,沈落衡已用冰绡细细包扎,他已修了数百年的寒玉功,此派心法极寒,体内寒气极盛,因而连流出来的血都是冷的,流不了多少便自行滞涩,倒是个保命的好法子。
沈落衡在前面走,两人在身后跟着,不一会来到一处气流紊乱之处。沈落衡屏气息神,捻指成诀,蓝光如chao涌动在指尖,倏忽化为剑气,顺着指势向紊乱气流处刺去。那团气流被剑气所侵,缓缓散开了些,只是沈落衡气息弱了些,不能彻底冲散,气流又很快聚拢起来,挡住去路。
“这就是齐明说的那个出口?”萧霁迈上前来,目光担忧地望着他手上冰绡泛红处,“师尊,你的伤……”
沈落衡冷冷瞥了他一眼,将手掌藏入衣袂:“无碍。”
惊雪不解问:“仙尊怎会知晓此地方位。”
“无忧谷么,从前来过一次。”沈落衡侧头瞥了一眼,那双凤眸虽冷了些,却正是绝代芳华,“你方才说齐明?他怎会知道此地。”
“师尊,你还不知道……?齐明他,就是咱们泠阁院里的槐树啊。”
沈落衡愣了一刻,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原来如此,当年那棵槐树……难怪。”说罢,复转身向惊雪:“我元气未复,暂且破不了此阵,劳烦这位神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