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季良意真的不叫季良意,军营里没人知道这是他的真名。多年前他家遭人陷害,被仇人四处追剿,不得不隐姓埋名,躲藏至今。两人从小营帐走到大营账,路上碰见不少季良意麾下的士兵,恭敬地称呼他为“左将军”,即季良意的假名。大多看见将军身后跟着的人,都忍不住好奇地多打量几眼。得意本想“好好”回敬这些人的好奇心,毕竟本来他在京城的名声也不算好,但他急着想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以及自己与他婚约是怎么一回事。
大概半年前,左将军奉旨返京面圣。去的一路上还算顺利,返程时,他打算绕路去齐州探望已出嫁的妹妹,不料走漏风声,让仇家得了消息,半路设伏要拿人。季良意没什么准备,掉转马头就往回逃,途中被一送亲的队伍当了去路,半天不见挪动。上前一问,才发现那新娘子哭哭啼啼,不愿套盖头,一看路边,连娘家人也哭晕了几位,拦着轿子的抬杆,舍不得她走。
听到这里,得意警惕起来:这新娘子跟整件事有什么关系?
季良意竖起指头,示意他继续听。原来那户人家要将女儿嫁到京城去,女婿是当朝尚书最小的儿子,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喜事一桩,可大婚前托人一打听才知道,那五少爷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成天不学无术,吃、喝、嫖赌,倒是样样Jing通。加之常年混迹青楼,沾花惹草、调戏妇女的本事,根本信手拈来,身边莺莺燕燕众多。
简而言之,这小五少爷绝非善茬。可答应了的婚事怎么能说不嫁就不嫁,何况亲家又是朝中大臣。一家人束手无策,又不忍心女儿就这么糟蹋在一个败家子手上,才哭的哭,闹的闹,半天不送花轿上路。
季良意也送别过出嫁的家妹,对这户人家十分同情,但他总不能坐在这里等着仇家找上门。看着仍在轿子地下的红盖头,季良意心生一计,即让这家人保住了女儿,也没惊动权倾朝野的尚书,还躲过了仇人的追杀。借着在尚书府躲避的机会,他将送上门来的仇人都逐个解决了。
这故事讲完,他满怀期待地等得意发表感言。但得意没理会他,尽管这确实能解释季良意频繁外出的原因。他只回了男人一大白眼,就着一口热腾腾的羊杂汤,喉咙一咽,把嘴里的青稞饼吞下去,断定季良意没跟他说实话。
季良意困惑又老实:得意,我对你句句实话。
得意忿忿道:我是那样吗?我哪儿那样了!她不嫁我,是她没福气!
但若那小姐真嫁了他,他就不能遇着季良意。得意忍不住想,但他不愿意说。这心思像是给季良意看穿了,笑眯眯地望着他,小少爷挂不住脸,把头埋进汤碗里去了,脸色被热气蒸得很鲜艳。
“那祖母呢?难道她也受了你的骗吗?”他反驳道。
季良意摇头,说当然不是,这件事老太太和你爹早就知道,但他们没反对。“想当年,你家老太太还在军中,持虎符,任太守,镇守祁州数十载,率十万燧军逼退羌贼千余里,何等骁勇?如今耄耋之年,依旧气度不凡,巾帼无双,巾帼无双啊……”他谈及得意的祖母,不由得心生敬仰,对其大加赞赏。
然而得意听得漫不经心,仅仅敷衍着附和了几句。季良意刚要问他,突然军帐一掀,闯进来个冒冒失失的士兵,还没等他俩看清来人是谁,就先听其大喊大叫道:“将军!找着了,人终于找着了!”留下两位本该通报访客的看守在账外面面相觑。
一面“将军”、“将军”地喊着,来人一面朝饭桌上张望。那士兵圆头圆脑的,脸上被草原的东风刮得通红,看见得意,先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眼珠子才一下像是要崩裂眼眶,“小小小、小傻子?!”
原来来人是那晚上接他回来的另一名士兵,官职要比都尉小些。季良意被断了话头,干脆向两方介绍道:“这是军中何长官,比你大两岁,性子急躁些,但心肠不错。何峰,这是我丈夫,你得意大哥。”
何长官的脸色顿时像被一道惊雷劈过。
得意拍掉指头上的饼渣,心里十分飘飘然,表面上则波澜不惊,如若偏要形容,大抵是一副狐假虎威、小人得志的神色。不过他相貌不俗,若这何长官稍微势利点儿,恐怕就会猜测这是将军取悦情人的伎俩,但何峰没想太多,出去时只跟同僚说:小傻儿真是找媳妇来的!
至多再添一句:小傻儿长得贼盘亮!
这话在营中鲜有人信,直到见到本人;他的身份也鲜有人信,可若有好事者跑去找将军求证,将军只反问:可有军纪言明我不得成家?可有军纪言明我不得为人妻?
从此,便无人敢对得意有多余的好奇了。那年头边境不算太平,祁州守着大燧的关口,连年大征小战不断,军中高门子弟甚少。尚书的小儿子随着将军,和士兵们同吃同住,毫无怨言,博了不少好感。但在一开始他可没这毅力,那羊杂汤太膻,青稞饼又太硬,季良意拿给他的衣物硬邦邦的,像纸筒套在身上。得意倒不觉得后悔,只想自家媳妇、堂堂戍边大将军,住在这样差的地方,未免太失身份。他是打算一来就将季良意带回去的,可何长官风风火火地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