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了房间,伊登说:“关于艾迪莱斯的过去,你想听听吗?”伊登身后呼啦啦跟了七八个满脸横rou的男人,看来这话是不想听也得听。
坐下来,倒上茶,是听故事的最好姿态。
那是一个烂俗的故事,是所有问题的起点。
故事的主角曾有一对恩爱的父母,一个爱他的哥哥。他有聪明的头脑,姣好的容貌,优渥的家境,未来光芒万丈。不过,上帝似乎也觉得这样的人生太完美,要把苦难加诸他来让众生平等。
万贯家财来源于军火贩卖,于是在灰色交易中引火上身。
一切的起点在他的十五岁生日。他们准备了蛋糕,插上蜡烛,然后关上灯,许愿。他闭上眼睛。窗外是万家灯火,在万家灯火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
他忽然听到了母亲的尖叫,窗户破裂的声音,他感觉自己被拽入了温暖的怀抱里。他的身上沾满了温热,shi漉漉的ye体,血腥气浓稠的如同实体。他的嘴巴被母亲紧紧捂住了,发不出一点声响。包裹着他的rou体伴随着枪的尖啸剧烈颤抖。枪声响了十多次。
捂在他嘴巴上的手逐渐松开了,但是他不能动,不敢动。他一直待在原地,直到有人打开了灯。是闻声而来的警察。他们一进门,就看到了他的父亲抱着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抱着他,倒在地上。他们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奇迹啊,这孩子居然没有中弹。”
他的每一根头发丝上都滴着父母的血,眨眼时眼睫上的粘稠ye体拉出细丝,滴到眼睛里。他用手去擦眼睛,却发现手上都是血。他没有哭闹,一言不发,这不是应激反应,而是超乎寻常的冷静。警察做笔录时,他的叙述条分缕析,甚至可以说出有多少枚子弹打在了父母的身体上。
那些警察告诉他,这是他父母的生意对手找来的雇佣兵犯下的罪行,他们无可奈何。那是虚伪的正义第一次在他的面前褪下面纱。政府为了借用雇佣兵的力量刺杀敌方将领,于是不去追究雇佣兵犯下的“小错误”,两个生命变成了权力的牺牲品。
年轻的哥哥辍学接管了父母的生意,这是他作为家族长子不可推脱的责任,忙得不可开交。可是他却不知道他的弟弟早已经疯了,而且疯的与众不同。事件是一步步升级的,先是自残,杀害小猫小狗,最后指向了通缉犯。等哥哥从纷繁芜杂的生意中回过神来,弟弟已经欠下了一辈子都不能摆脱的人命债。哥哥试图亡羊补牢,带弟弟去看心理医生,把他送进Jing神病院。
等待他的是无休止的治疗。最让他感到痛苦是伴随着治疗的记忆和思考能力的衰退。试想一下,他原本是一个记忆和智商超群的人,再复杂的书摆在他的眼前都像通俗小说一样清晰,看过之后,内容就刻进他的脑子里。他也是爱读书的。但是一旦进行治疗,他会忘记昨天读过内容,今天他再度拿起书试图记住,可是他明天也会忘记。他的生活好像停滞在了某一天,所有的事情对他来讲都是在无休止地循环着,但是他的年龄增长了,周围的世界往前走了。这种空虚的恐慌是会杀死人的。
于是,他逃跑了。既然原本手上就已经沾了血,那再沾多一点又何妨。他成为了雇佣兵。那个灰色地带为他的存在提供了喘息之机。哥哥也没有阻止他:谁会愿意看到自己仅剩的亲人不断地被治疗折磨呢?
伊登说:“但是我不能放任下去,这次他差点死了。我要带他回去治疗。他和雇佣兵之间的所有联系也要断了,其中也包括你。”
奥里斯塔说:“你问过艾迪莱斯的意见了吗?”奥里斯塔心里有底,伊登一定问过了,艾迪莱斯肯定没有答应,否则他是不会同自己说这些的。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让自己自愿离开艾迪莱斯。他看着伊登,那个老狐狸的表情一成不变。
“我在好意提醒你。艾迪莱斯已经生病十年,病因也根深蒂固,其间一直尝试着治疗。治疗是没有期限的,他自己也不能坚持下来。你和他在一起,后半生说不清楚的。并且,你离开他我还会给你提供一些经济上的支持。这些都好商量。三百万,这个价格合适吗?”
“你走的每一步都是错的。最开始你忽略了艾迪莱斯一心扑在生意上会导致疾病的发展,后来你放任他待在雇佣兵组织里。这十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现在你害怕他死了,说要带他走就要带他走。你丝毫没有考虑过艾迪莱斯的想法。”
“就是因为之前放任了他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现在为了避免悲剧再次发生,我要带他回去。我希望我们能相互理解。”
“你去问艾迪莱斯吧。他愿意离开我吗?”
“问他没有任何意义。我之前考虑过他的想法,结果呢?他被我纵容坏了,倔得很。你应该比他看得清楚吧?我希望你是一个识时务的人。”
奥里斯塔知道这是彻底谈不拢了,他试探着说:“你大可以把艾迪莱斯强行带走,何必来问我呢?”
伊登没有回答。
奥里斯塔说:“我会好好考虑考虑的。”然后起身走了。
茶凉了,但伊登还是坐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