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默被抱着,等待高中生的开口。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讲,第二句话说出来,问的是方云季有没有吃饭,他去做饭。
高中生的羽绒服破了个大洞,裂开口的地方有鸭绒冒出来,男孩的眼圈红红的,挂着两个黑眼圈,比齐欢自杀那天还狼狈。灯光开的很暗,他看了很久才发现,宋明宣脸上有淤青。
他不知道自己的愤怒来自于哪里,宋明宣是回了家挨打的,无论是宋郅还是齐欢,爹打儿子轮不到他有情绪。可是大概是夜色太浓,他想起宋明宣走的那天,高兴的穿着崭新的羽绒服,像一个贵气的、被迫剪了可笑九毫的小公子,而不像一个少年犯。那天,他的眼神是柔软的,和以往很不一样,注视着穿同款衣服的自己,笑得傻乎乎的,雪粘在脸上都不知道。
“别做了。”他说。宋明宣摸摸他的头:“吃一点吧,哥。”他脱下破了的外套,叠好放在沙发上,转身走向厨房。
“我让你别做了。”方云季握住他的手,声音沉了下来。切换到明亮的灯光,宋明宣的模样一览无余。他的嘴角、鼻梁、眼眶都是青紫,连宽大的指节上都有淤青和破损的伤口,指甲缝里有灰和血,不清楚到底是死死地抠着什么东西留下的。方云季深吸一口气,把他贴身的毛衣脱下来,结实的后背上是密密麻麻狭长的鞭痕,有的已经结了血痂。他坐在男孩的腿上,又听见一声隐忍的叫痛。找了新的外套给宋明宣穿好,揣着宋明宣的身份证,他一言不发,拿着车钥匙拉着宋明宣出了门。
宋明宣好少见到他这个样子,沉着脸,身上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眼睛像是结了霜。有个电话打进来,驾驶模式默认接了,手机屏显示是老公:“老婆,你在干嘛…”
“有点事,回头说,挂了。”方云季迅速按了挂断,声音像结了冰,开到医院之后挂了号,医生隐晦地问宋明宣是否需要相关机构的帮助,全套检查做下来已经很晚了,宋明宣的小腿骨裂了,医生问他哪天小腿受的伤,他说是大前天。医生说:“小伙子挺能忍啊,这两天最疼。”打石膏的时候,方云季坐在外面,打了个电话敷衍宋郅,就说自己店里出事了客人打起来了。走廊里静静的,有推着病人的家属路过,轮椅声响过。医生说因为耽误的有些久,可能他的右腿小腿以后会更容易骨折。而且如果恢复不当,也可能造成以后的慢性疼痛或者走路轻微瘸腿。
他想点根烟,又看到医院禁烟,没点燃只咬在嘴里。宋明宣的右腿包的严严实实,方云季买了轮椅和拐杖,推着他出了医院门。
宋明宣能看出他很不开心:“比来的时候还费劲了,我都和医生说不要打石膏,没有很疼…”看到方云季的眼神,他突然噤声。他还是太年轻,也太小,看不明白那个复杂的眼神里到底有些什么。上车后,方云季也没有启动,在车里点燃叼在嘴里的那根烟,顺着烟雾,他看到三天前的大雪,宋明宣亲了他,转身离开,在雪里像青松一样,挺拔又干净。
回家的路也很安静,方云季拿着药、CT片、拐杖,宋明宣自己推着轮椅,俩人大包带小包的进了屋。
方云季做了点饭,他有个猜测,所以焖的饭很多,是平时他俩的两倍。不幸的是,有些东西证实了他的猜想,宋明宣吃的很多很多,多到…像是几天没吃过饭。
有石膏,洗澡也不方便,方云季放了一浴缸的热水,脱了宋明宣的衣服,一点一点用毛巾给他擦干净,把他的头发洗了。怕他冷,方云季把暖灯开的很大,亮堂堂的,让宋明宣身上的伤口一览无余。
以前方云季和他做爱,总喜欢摸一摸他,总是打工,男孩是麦色的皮肤,配着一身均匀的肌rou,让方云季爱不释手。如今这身皮肤上大大小小都是伤痕,方云季擦身都要特意绕开许多伤口,左小腿上的腿骨表面皮肤也有淤青。他把宋明宣的手用热水泡了,所有表皮伤都涂了药膏,卧室一股子药酒味儿,往人鼻子里钻。
被窝里暖洋洋的,方云季贴着宋明宣的额头,在被窝里和他低声说话:“可以告诉我吗?”
宋明宣的嘴唇动了动,贴上他的:“我爸…想让我拿我父亲的股权…我听不太懂,他们叫我签字,我不签。”
“干嘛不签?”
“嗯…我父亲…有家庭。他们好像要坑别人。”
方云季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如果被子有一点点光亮,甚至能够看到他眼睛shi润的光芒。多好笑啊,两个自私的、玩弄别人感情的凤凰男和小三,生出了高尚的、清白的、有风骨的儿子。
“巧了,我丈夫也搞外遇,也坑我钱,想把我钱都给他的孩子。”
他的心在这一刻静止,坦白的欲望来的猛烈,如果宋明宣足够聪明,不,他都不需要聪明,他只需要听得懂人话就行,他就能联想到自己。方云季想,他不该把这个孩子牵扯进来,当他彻底抛弃自己的底线,将宋明宣拉下水的时候,他和齐欢,和宋郅,就再无区别。他等着狂风骤雨,等着质问和决绝的离去,可他等来的只有嘴唇轻轻地舔吻,像安慰受伤的小动物:“他不好,哥,你有我。”
方云季骨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