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仙魔间持续了五百年的争斗结束了。
那天夜里下了雪,皎月从林隙间洒进水里,晃动的碎银点起片空明。
池边立着一人,白衣胜羽,霞姿月韵。若不是他脚底的雪早已被猩红浸透,被屠的魔族残魂依旧在猎猎作响的狂风中哀嚎,这场面甚至给人圣洁昳丽的错觉。
“恭贺仙君大破魔族!救苍生于水火之中!”不知是谁率先跪下来,紧接着身后的人尽数跪在了地上,齐声道:“凌霜仙君,殊勋茂绩;大义凛然,重振仙门;仙尊之位,当之无愧!”
那人没有回头,清俊的脸上突然漾起丝讥讽“苍生?大义?”男子一甩剑尖,刃上残存着余温的血溅在地上,落进水里。最后一抹热度像他唇边白色的雾气般悄然逸散在夜色里。
“与我何干。”他对身后的人说,又更像是自言自语。
柏穆至今也不知道凌霜仙君为什么会收他这样资质庸碌,悟性平平的人做弟子。
按理来说,仙位越高,门下弟子越多,只不过能得真传的寥寥无几。可杜凌霜膝下统共就两名弟子,除了他,仅剩一位叫昭游的师姐,昭游是师祖的侄女,师祖仙逝前十分器重师尊,师尊收昭游师姐为徒是情理之中的事,但自己……
柏穆叹了口气,继续打扫起房间。师尊爱干净,从茶具到卧榻都一尘不染,只是师尊在仙魔大战中受了伤,这些日子一直在冰泉静养,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了玉佩碰撞的玎玲声,一回头,墨发雪衣的男子已在庭院里的石椅上落座。
这里终年严寒,风雪不断,换做其他仙人,多半是不喜欢的,杜凌霜却安之若素。
若是以前,柏穆还能用这里的天气正好适合师尊修行来解释,可如今师尊受了伤,甚至罕有的披了狐裘。
杜凌霜坐在石椅上,略微缺乏血色的脸被白色皮毛掩去半数,神色一如既往地宁静。
这时柏穆才稍放下心来,师尊就是师尊,不会那么轻易出事的,他忙不迭地端来热茶,“师尊,外面冷,快点回屋吧。”
“这梅树,多少年未开花了?”杜凌霜没看他,视线一直在庭院里的枯木上。
“自打我来簌离山从没见它开过花,大概是死了吧。”柏穆答,“师尊若是想赏梅,我这就叫范师叔给您移一片来。”
杜凌霜垂眼,雪花落进杯中,很快茶水就结上薄冰,不冒热气了。
柏穆看向师尊漆黑的双眸,只觉得像不可见底的潭水,半点波澜都没有,不禁有些莫名的痛惜。
大败魔族,手刃魔头晋夜的凌霜上仙,竟与这峰顶的雪一般毫无生气。
“师——”柏穆刚想说些什么,“铮”得一声巨响突然在耳边炸开,还没等他看清是怎么回事,便被人推在了地上,转头去看的时候,杜凌霜已经立于他身前了,一支用修为凝聚而成的玄色利箭被他拦在了半空。
竟有人破了师尊设在簌离山的结界!柏穆惊惶之际,数十个黑影已经飞快地从暗处冲了过来——
“啪”,杜凌霜收拢五指,那支箭猛地爆裂开,仅是迸溅开的碎片便取了数人的性命。
他又是一掌,掌心还未触碰到对方,柏穆就听“噗”的一声,殷红的血隔着黑色的遮面喷出来,那人飞出去数十米远,咚一声撞在石墙上,剩下的人也被这一掌的真气震出数步远。
“退下。或者死在这里。”这音色是动听的,清冷宛如玉石碰撞泉水叮铃,听者却觉得不寒而栗。
柏穆握着剑警惕地环视四周,突然发现方才杜凌霜的脚未挪半步,就连飞溅的鲜血都被他用真气隔开,雪白的狐裘没有沾染半点痕迹。
“不愧是人称傲雪凌霜的杜仙君,出手好生霸道。”方才隐于暗处的人终于现身,鼓起掌来。
“想必杜仙君已经猜到我是谁了。”带着鬼面的人声音不男不女,令人听了生厌,“本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但若让旁人看见我这样堂而皇之的追杀仙界大功臣,多少有点说不过去,您说是吧?”话音刚落,铃铛声四起,根根细如蚕丝的银线被人控制着迅速拉起,蛛网般在杜凌霜跟柏穆身边错综复杂地张开。
“八方鬼泣?”柏穆大惊,这是用万人Jing魂练就的血阵,每个铃铛里都熔铸着数千冤魂,铃铛一动,丝线便变幻莫测,可以轻易将哪怕金仙境的仙人割成rou块,到时丝线被血染红,铃铛在风中作响,便宛如四面八方的鬼魂哭泣而得名。
“周鹜!你修炼禁术,袭我师尊,简直是仙家败类!就不怕被众人倾力诛之吗?!”
周鹜听到柏穆的话后,竟大笑起来,“杜凌霜,你这小徒弟真是傻的可爱!不如我断了他的四肢抽了他的神智,变成言听计从的傀儡岂不有趣?”
说罢,周鹜便一蹬腿,戴着利爪的手鬼影般袭向柏穆。“呼”一声,柏穆被人拽着衣领提起来,杜凌霜脚下真气护体,鸿毛般落在丝线上。柏穆眼睁睁地看着切割过来的丝线越来越近,他被师尊扯着领子避开,衣袂的一角瞬间变成碎片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