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一日由下午到晚上,皇上接见外国画师给自己画像,八、九两个小皇子和刚满周岁的小公主也在里头跟着学画。小公主娇美可爱,拿不稳笔,由ru母带着在里面比划样子。皇后觉得新鲜,亦是闲不住,满面春风地过来凑热闹。
这场面王爷原本该在的,但担心里面的主子太多,气氛未免太肃穆,他想着世子,怎么琢磨都以为将场面让给皇上皇后是最合适的。于是一个人孤身回府,探起世子的病况。
世子除了身子难受,吃得不多,面色发黄,已经没了什么急症。那些药没一个顺口的,喝下去喉头里一股腥味,很不痛快,他显得格外无Jing打采。
“你这混世魔王也有今日。”王爷看他可怜,又是心疼,又觉得好笑,亲自端着碗刚熬好放温的糖水坐下来,“……喝两口,去去苦味。”
“今天皇上怎么放你回来?”世子撑着起身,接过调羹,问。
王爷把里头的事胡乱说了。世子一默:“……这一年我成了外臣,还没有见过公主。我这当大哥的年纪足以给她当爹了。”
“往后不缺机会的。那有什么?大皇子给她当爷爷不嫌年轻。”
“……他比你还大,看你最不顺眼,幸好关起来了。”世子淡笑,“……老许那儿回了消息,说就在昨天傍晚,老三的人去过泉山大营,伪装了兵部的调令,给阿莫尔塔识破,撅了回来。他们便改口说三爷忧心京城的防卫,特来试探。有老三罩着,阿莫尔塔不敢在这京畿之地对人下死手。这消息幸亏第一时间到了我这里。”
王爷挑起眉毛:“老三想把大营里换成自己的人?”
“正是如此。”世子肃正了面容,“我已经吩咐他们守好位置,一步也不许退,再碰到类似的不要多说,直接扭送步兵衙门,就算不罚也得闹出响动来!麻烦的是现任衙门统领关荣和上书房大臣李涯有些私仇,关荣曾经看上李涯的女儿,那姑娘不理会他,教关荣怀恨上了。李涯向着咱们,尚不清楚姓关的会不会为这种小事倒戈。他那个位置最是马虎不得。”
“关荣不需你担心,他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只要那位置还是他坐,京城出不了大事。”
世子见父亲一脸高深莫测,谅有些上一辈的纠葛自己并不晓得,就不再多说。
这时园子里来人,急着要私下里见王爷。王爷过去,听说皇上画完了像,站起来忽然栽倒,场面一片大乱,情形很不乐观。兹事重大,皇后没了主意,派人来请王爷。王爷大吃一惊,托词拿衣服回房,对世子使了个眼色,低低道:
“皇上昏倒,或许要变天了!”
世子心中一凛,身上病痛忘了一半,一骨碌下了床,险些站不稳,扶着柱子喘粗气。
“——你这副身子要去哪儿?”
“我没事。”世子咬牙切齿地说,“以防万一,先派人过去稳着两个大营,我看谁今天还敢伪装兵部的调令!我自己去步兵衙门,城里现在是最要紧的,泉山次之,那儿离朗春园近。若是变天,抢也要把那大位按在老七的头顶上。军队我给他扫了,剩下的让他自己看着办!”
王爷匆匆点头,就随园子里的人赶去皇上的病榻,临行前嘱咐:“你务必多小心,万事别放在自己的命前头。”
太医院的人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眼见皇上的呼吸和脉搏越来越衰微,皇后眼泪汪汪地在旁边瞧着,外国医生先摇了摇头。
王爷进来的时候,里面闻讯而来的上书房大臣全都各怀心思地望着他。
“皇上醒过没有?”王爷煞白着脸,问。
皇后亦是摇头。
王爷颤抖着握起皇上的手。他受宠二十年,对皇上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可眼下不是顾念君臣兄弟情的时候。只听二、三皇子的亲信孙铭说:
“以防万一,恐怕该知会各位皇子。”
他惟恐天下不乱,以为皇上尚未立太子也没有遗命,如今若是龙驭宾天,大皇子被圈禁,那可是将二皇子作为实际的长子送上皇位的最好时机。又听李涯冷冷道:
“前些日子皇上找臣等说起,七皇子天资聪颖,少年老成,办差得力,与万岁年轻时最像,属意他做太子,待明年开年正式册立。这话你当时也听到了,现在应当先请太子过来。”
孙铭不置可否,一脸深沉地道:“万岁若是一直不醒,皇后乃一国之母,这儿应由皇后拿主意。”
王爷回头,先看了孙铭、李涯一眼,又看皇后。皇后退缩多年,早已没了心气,她只得说:“请王爷定吧。”孙铭便藏不住失望的模样来。
“是该请皇子们过来为万岁的龙体祈福。”王爷不轻不重地说,“……张总管,劳烦你去安排。还有那件事……”
太监总管张德福心领神会,答应:“老奴这就去。”
王爷不再理会后头的暗chao汹涌,若皇上姑且能醒过来,万事轻松许多。他轻轻叫了一声“三哥”,终归无人应答。
王爷的眼眶半是悲伤、半是恐惧的泛起了热:
……不行,如今我若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