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老三封了将军?”
五皇子秀眉紧拧,袖着手坐下了,无意识摸了摸肚子。这是他内心不安的表示,与其说安抚胎儿,还不如说安抚自己。
他想了想,道:
“老三这人年过而立,不小了,比你父王差不了几岁。往年只有个孔武有力的名声,没听说会什么兵法。但这会儿用人之际,孙铭冷不丁地帮他说话,他又小露一手,不是个好迹象。”
他长出一口气,瞟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七皇子:
“……老爷子年轻时为抢这大位,隐忍多年,潜龙在渊,不到他露锋之时,旁人当他只是个木讷办差的皇子。老三和老爷子一样排行第三,要是将这一手学了去,可是大大的坏事。”
“我晓得。”
五皇子摇摇头:
“你生得晚,有所不知,老爷子一上台,就要了大千岁二千岁的命。你我这些年来总在老爷子眼底晃荡,群臣有攀附的,有心烦的,若是老三后来居上,不仅咱二人性命握在他人手里,最危险的却是你那恩宠无两的父王!”
七皇子何曾没想到这一层?是以一得了空,便私下来找五皇子商讨。
“……咱们吃亏在没有懂军务的。”七皇子说,“战事在老爷子那儿也是个麻烦,姓孙和老三总该瞧准了这一点。”
五皇子冷哼一声:“谁说没有?只是没那老三会忍,如今只是个卒子!”
七皇子脑内电光一闪,知道他说的是打小熟读兵法、在兵部办差的世子。如今世子无依无靠,孤身入战场,猜到左路军受了埋伏去援,又完好无损地杀回来,可见不光是纸上谈兵。
他回头不免埋怨:“这事谁都能指摘,偏生五哥不行。若不是五哥着急给自己笼络个‘懂军务’的,何至于闹成今天这样?”
五皇子没好气地回答:“你我半斤八两,可别说你和他兄友弟恭,好得穿一条裤子。”
七皇子寂寞得很,望着窗外的夕阳,轻声道:
“我谁也不关心,但求父王无事。历史上那些你死我活的悲剧,绝不能应在父亲的身上,否则我死便死了,无法向老爷子交代,地府里恐怕还有旁的鬼魂不放过我。”
“你也恁自大……”
五皇子一叹,仿佛在弟弟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你事事思虑,这点不差,却成天以为自己成了气候,可以保护十九叔;老七,你十三岁,只是一个小鬼,旁人看你是个皇子而哄着你,那些要紧的大事一件也过不了你的手。兵部谁在管?户部谁在管?现在是十九叔在保护你呢!”
七皇子呆住了。
这番言论正中七皇子的恐惧。十九王爷遇事想着世子,因为世子是个二十岁的人。世子活得张扬恣肆,他成了人,有那样的权利。七皇子嫉妒的何止父亲的偏爱?
他不由得捏紧双拳,避而不答:“……眼下再藏锋已然晚了,在老爷子那儿装个软并不困难,一直以来都是这般做的。唯独大臣们见风使舵,不吃这套。人心若被老三他们争取过去,非一日可解。”
五皇子面色平静,拉过他的拳头,把那几根手指展开:“多思无用,老爷子离不了十九叔,这事最后必得和他商量,主动权还是在王叔的手上。你不如放宽心回去伺候你的好父王。”
话是这样说,五皇子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世子临行前落拓的脸庞。
他二人尽管近来大闹别扭,却是打小一块儿过的,如今五皇子更怀了他的孩子,尽管纯属意外。世子身处战场险地,五皇子并非毫无感觉。
然而世子的秉性狂野桀骜,不服管束,与其说他被罚充了军,倒不如说这偌大的京城关不住他,五皇子自然也关不住他。
这样一个人,饱受宫中权术争斗的浸yIn,连皇上的底线都敢试探,会在西南军中闷声做卒子、不打自己的算盘?
他不将军营闹翻了天已属稀罕事。
就算三皇子藏锋多年,乍然带兵空降,世子会闹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不提起十二分的警觉?
那他便不是那两个人Jing王爷的儿子了。
正如五皇子所料,三皇子封了将军、将到西南前线的消息,和王爷的家书一同到了军中。
恰逢两军休整。世子坐在烈日下,沉默地注视着父亲的字迹,带着伤痕的手指在干墨上一一抚过,眼中露出怀念的痴色。
两个弟兄扛着水酒过来起哄:
“——什么东西让世子爷瞧得这么入神?京城里的相好写的信?”
世子微微一笑,并不否认,只说:“我不是什么世子爷了,拿些银两收买你们几个给我当兄弟,不要将这些僭越的称呼挂在嘴边上。”
打头的弟兄直摇头:
“瞧这信把他迷的,平日的威风全都没有了!——我说大哥,连大帅、副帅都不敢怠慢你,可见王爷早替你打点好。你的本事又是实打实的,并不像京中那些纨绔,来前线混日子混功劳,兄弟们都服气,跟着你有前途,就不要推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