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渊是被一盆凉水浇醒的。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流着污水的砖地。他混沌的大脑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是立着的,怎么会只能看见地面而看不见其他东西。
然后他尝试地动了动脖子,才发现原来是整颗脑袋沉甸甸地坠在胸前。他像是发烧了,浑身滚烫,两手两脚都被绳子分开捆缚在一块竖起的大木板上,整个人无力前倾,好似根本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垂在半空摇晃。
待一阵刺耳的嗡鸣过后,无数嘈杂的声音灌入脑海,有窃窃私语,有高声议论,有嬉笑,有猜疑。
有人按耐不住好奇,扬声发问:“殿下,您将弟兄们召集起来,所为何事?”
“怎么,才叫你们藏几天就不耐烦了?”耳边炸开一道轻柔的嗓音,Yin冷如同附骨之疽。平渊感觉到有一只冰冷的手摸上他的脸,他用尽力气抬起头,看见襄王脸上挂着他一贯的和蔼微笑,那把装模作样的胡子已经重新粘好,一派温和儒雅却叫人不寒而栗。
这是一间占地极广的工场,平渊恍惚还能听到火炉运作的轰鸣之声。整个工场里火炉水池和木料的缝隙间,挤满了黑压压的人,襄王的声音虽不算响,却立刻让所有人安静了下来。
发问的那人打了个寒战,默默退回人群当中。
襄王看向面前自己Jing心屯养的几千私兵,突然高声道:“本王知道,你们的刀都已经磨利,手已经发痒,你们都是宁可血战沙场也不愿苟且偷生的好男儿!本王也与你们一样,恨不得立刻手刃卓禹行,为皇上报仇雪恨!”
什么?平渊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明明逆贼就是襄王自己,他居然要借替皇帝报仇之名,篡他亲侄儿的位?世上会有这等荒唐的事吗?
襄王巧言令色,一副大义凌然之态,继续他颠倒黑白的欺世妄言。
“古有勾践卧薪尝胆,韬光养晦;今有本王蛰伏三年,壮士磨刃,烈火炼金,费尽心血将你们Cao练为一支虎狼之师,不就是为了铲除jian恶,救大晋于危亡之中的今日!”
这群人早已蠢蠢欲动、摩拳擦掌,在逼仄的空间内等得极其不耐,一听这番豪言壮语瞬间沸腾起来。尽管是一众重金砸出来的乌合之众,也不禁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斗志,兴奋地嘈嘈涌动。
“襄王殿下,咱们不后悔跟着您!铲除伏波小人,匡扶大晋正统,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什么襄王殿下,等今日过后,就当称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人起头,众人附和,顿时间整座工场充斥震耳欲聋的山呼万岁。平渊头痛欲裂,可他还是努力睁大眼,将眼前这荒唐无稽的一幕幕烙进眼里。
这是他的至亲,这是他的子民。在钱权制衡面前,皇帝也不过是一个好用的筹码。
像是被一只巨掌重重下压,为了不倒下去他含住了一口气拼命与脖子上的这股巨力对抗,心里什么也不想,就想着不能倒下去,不能闭上眼睛,不能在襄王面前暴露一点软弱。
可是,可是,他本就是软弱之人啊。他就不该做皇帝,他该是富贵人家的闲散公子,赏花逗鸟,诗酒欢歌,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冲撞摄政王的仪仗,这便是他一辈子做的最出格的事了。
残破之躯怎能抗衡天命。他终究是喷出一口血,脑袋重重垂了下去。
襄王看到此幕,越发兴奋了起来。
“好!好!既如此,本王答应你们,等本王登基,你们都是肱骨重臣,封爵万顷,赏金千两!”
他的声音足以盖过底下的喧天欢呼。“你们知道,台上这人是谁吗?”
平渊无力地任襄王信口开河,肆意编纂温容的一生。
“这人,便是刺杀圣上的凶手,圣上便是死在了他的刀下!今日,本王便是杀了他,尚不足以平愤!”
被撺掇到极致的众兵士才不管真相如何,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义愤填膺地大声附和,有人说要凌迟泄愤,有人说应当架火烧死,草草便决定了一个人的死活。
襄王,是要拿温容祭天。
朕这次会是什么死法?平渊默默地想。朕到了地府,也可吹嘘是死得最多姿多彩的一个。
最后,他们似乎是下了最后裁决,一致决定凌迟的死法最适于弑君jian人。
似乎是为了防止他因为过度的疼痛而挣扎,一左一右上来两个人,手里捏着钉锤。
平渊还未反应过来,两只手就被按在木板上用锋利的铁钉贯穿,死死钉住。
“呃啊啊啊啊啊——”他凄厉地痛叫一声,艰难转头看到两道血迹顺着薄薄的手掌蜿蜒而下,瞬间成了两只血手。
襄王满意地将他扭曲的面庞掰向众人。
“你们可知,这人是如何得手的?”
“此人正是卓禹行最宠爱的侍宠,卓禹行派他进宫引诱皇帝,他趁皇帝不备,一刀将皇帝刺死!可怜,可叹,圣主竟薨得如此不体面!”
“呸,被美色所杀算什么圣主,襄王殿下才是圣主!”
襄王的言语意料之中地引起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