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见他了,在我以为自己忘却的时候。
他撑着伞站在台阶上,和我记忆里一样苍白,隔着长久的分别,他并没有明显的变化。
但他一定认不出我了。
我能肯定。
陈磷觉得自己应该摇下车窗,又怕路人觉得莫名其妙,纠结的时候台阶上的人已经走了。
也好。
见了又能怎么样?两个人都变了很多。陈磷听说他已经不写书了,那些自己上学的时候看不懂的研究,那些佶屈聱牙的文字反复排列组合,仿佛有了生命。
陈磷看不懂,一直看不懂,可每当那个人和自己说起这些,他的话格外多,苍白的脸都有了生气。
我可以试着懂一些,或者试着假装懂一些。反正假装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陈磷这么想。
他是个不合时宜的人,我也是。
车载音箱放着过时的歌,连唱歌的人都已经作古,但到底是动听的,总好过如今不知所云的赞美。
或许每一个王朝都是这样,等到不可挽回的时候,就只剩下赞美了,而陈磷最擅长的就是赞美诗。
他是最忠诚的下属和臣子,从天潢贵胄到平民百姓,认识他的都会由衷感叹:他是个好人。可陈磷不这么想,当然,也没有人在意他真正的想法。从他选择成为权力的附属时,就不能被算作一个人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想做一个人,做一个真实的人。
黄衣使者拦在他的车前,随后出示了自己的证明——一枚金十字徽章。在黄色染料严格管制的帝国,冒充黄袍人十分困难,但在大灾变时死在冒充者手里的人不知凡几。帝国为免重蹈覆辙,不得不禁止了一切黄色染料。而出示金十字则成了黄袍人的工作习惯。
“赵先生,那位请您过去。”
陈磷拿上公文包打开了车门:“麻烦帮我把车停到办事处,谢谢。”
黄衣使者诚惶诚恐地点头哈腰:“您太客气了。”他是第一次接触这位皇帝身边的红人,虽然早就听说赵文禅八面玲珑,但没想到连自己这样不起眼的小角色他都能以礼相待。这让见惯了踩低捧高的使者很是惊诧。
陈磷在使者的引导下坐上了渡轮,心下疑虑重重,他完全不知道此行的用意。这不合常理,皇帝的心思不难揣摩,他正是靠着对皇帝的了解步步高升走到了今天。为了表现自己不偏私,平时皇帝很少在朝会以外接见臣子,难道是最近出了什么变故?
“文禅啊,你可算来了。”
陈磷心下一哂,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
“起来吧。”皇帝眉开眼笑,随手一指让他坐在自己下手:“来了多少次了,还那么见外?你这么一本正经,搞得我倒不好意思了。”
陈磷松了口气,能让皇帝不好意思,那就不是国事,只要是其他事,那就好办了。他笑着开口:“事情不分轻重,只要是您交待的,对我来说都是大事。”
“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一直想去出去交流国家治理的经验,我记得你以前在联邦读过书?”
陈磷连连摇头:“您快别提了,我那个哪叫读书啊?您是了解我的,我就那么点小爱好,明说出去这不丢人现眼吗?”
“你那点潇洒不要影响工作就行了。你正好趁这个机会出去走动走动。”
陈磷笑着答应:“那我下午就去交接工作,顾佥、周世尧、傅荣融三个我看着都挺不错。周世尧您也见过,就是说话有点结巴的那个小周。”
皇帝有印象倒不是因为口吃,周世尧是皇帝小姑的养子,算是姑表亲,因为小时候受惊吓落了口吃的毛病,但年纪渐长,毛病好了不少。赵文禅忠心不假,但毕竟年轻,性子促狭,最喜欢给人取些细碎的别称。皇帝存了栽培他的心思,特意挑这个机会让他去积累经验。
“小周确实不错,就是性格太软弱,这次也和你一起去,你是他的领导,要好好教教他。”
这是陪太子读书呢?陈磷心里骂娘,嘴上还是欢欢喜喜地答应,想想账户上每日的流水,他心里好受了不少。
毕竟,钱能买到一切。如果不能,就是钱还太少。
“秘书部这段时间培养了一批新人,唐小红和林曼声两个能力过硬,要是人手不足可以让秘书部借调。”
皇帝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你的算盘都打到我面前来了,放着有经验的不用,非要找新人是吧?”
陈磷苦着脸:“总得给我留个位置吧。要不我去秘书部也行?”
皇帝被他没出息的样子气笑了,大手一挥:“明天上午的船,迟到了就自己游过去。滚吧!”
陈磷当然不能说走就走,他忙着跟顾佥和傅荣融交接工作,坐船离开皇宫后马不停蹄赶往秘书部。
“请帮我找一下唐小红女士。”
前台接待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草,她真会挑时候!”陈磷急得骂娘,“迟早死男人身上!”一边骂还得一边打电话。
“喂——狐狸Jing你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