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
脸颊被掴了一掌,尖锐的指甲划开皮肤,渗出血丝,犹如外头盛开的杜鹃。薛依甯吼着,施粉黛的脸庞因愤怒显得狰狞、失了光采。「你差点害死我们,要你何用?」
「端着身分多用脑袋想想,此事不许再发生!」
尤罄感到自己的半边脸肿了起来。他双眼无光,没有孩儿犯错时的求饶,也无被误会时的委屈与无辜。他垂着首,眼光不知放在何处,低声道:「是,母后殿下。」
碰了一声,房门被关上。尤罄似是回过神来,急忙地前往偏殿。对於脸上的肿痕,他不管不顾,迎来宫人与臣官的关切,他也不予理睬。
最後,他在观月亭找着那对母子。两人坐在假山旁的亭子内,夏沉鱼正为尤悠梳头,不知嘴里叨念什麽,神色飞扬,逗得尤悠开怀直笑。尤罄就远远看着,见两人毫发无伤,心中的石头才得以放下。
他派随侍去打听消息,得知尤渐无处置夏沉鱼之意。
「这样很好。」尤罄松了口气。
唤作文九的随侍抬眼,他服侍三皇子多年,头一次见尤罄的眼中漾起波澜,那老是藏雪的眼神,似是逢春化了开。谁能晓得,这样的眼光与神态,出自一个仅有十岁的孩儿。
贵为皇子又如何,谁没有是孩子的时候。文九暗自慨然,盯了那张带有指痕的稚嫩脸蛋半晌,留下方才去御医那里讨的膏药,便退下。
尤罄不想欠夏沉鱼恩情,然凭他现下的能力,是无法还的。他的母后讨厌夏沉鱼与尤悠,在後宫无人不晓,他若贸然接近,怕是只会带给那对母子麻烦。
今早夏沉鱼救了尤罄。
他经过御花园时被容贵人找碴,容贵人在桥上突然捉住他,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尤罄尚未理清,她就自个摔进池里,恰巧此时尤渐迎来,场面一度难堪。被侍从救起的容贵人哭诉,见皇上的心情由晴转Yin,底下无人敢说话。尤罄并未反驳。他认为合是自家血脉,尤渐於情於理都该向着他,何况这一切都仅是容贵人瘪三的伎俩。
但那山雨欲来的模样,他发觉自己错了。
此时夏沉鱼突然出现,狠狠酸了容贵人一把,吓坏当场众人。言语直指容贵人演戏演得Jing,连皇子都不放过,其他龌龊事也一同被捅了出来。尤罄愣在一旁,容贵人断断续续的辩解搞得他双耳嗡嗡作响,他感受到尤渐富含深意的眼神在他与夏沉鱼之间来回逡巡,倒是没理会跪在底下的容贵人。
这出闹剧在尤渐离开後便收场。夏沉鱼拉着浑身僵硬的尤罄离开,叮嘱他以後都离後宫佳丽远远的,还直接道出尤渐的名讳,说尤渐就是个疯子,别以为他会护着皇子云云。
夏沉鱼就像阵风,来匆匆、去也匆匆。这是尤罄第一次与她接触,不管此举有意或无意,夏沉鱼终是救了他。
随年岁增长,尤罄逐渐明白何谓夏沉鱼口中的疯子。可悲的是,皇后也疯,为薛家、为权、为利而疯。於是他学会与大人周旋,与所有人保持距离,包括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是三皇子,为当今皇后薛依甯所出,他被披上华服、被教导诗书礼乐与帝王之术。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这呼风唤雨的背後,是薛家人崇高的期待,是尤罄扯不开的枷锁。
尤罄越发优秀,无可挑剔。他从未再从母后那得到巴掌,然尤罄却怎麽也忘不掉薛依甯当时的眼神。
对他来说,当初那个巴掌并不疼,但明白骨rou间的冰冷与疏离却是痛苦的。薛依甯要他时刻铭记自己贵为皇子的身分,以及身上薛家的血脉,他要为整个薛家往上爬,不被允许犯错、不能连累家族,从薛依甯身上得来的总是该要如何、不该如何。多年过去,尤罄满足她,当一个光彩、完美的三皇子。
但从今以後,薛依甯於他,也仅是皇后而已。
尤罄那会知晓,他竟羡慕那位与自己不熟稔的皇兄。他羡慕尤悠与夏沉鱼间的亲情,一个眼神与话语,都是可以毫无顾忌的。他想像如何像那对母子一样开怀大笑、悲伤流泪,然却一点情绪都出不来,他甚至找过文九,问之何谓喜悲。
这样的问话固然愚蠢,然一路看尤罄长大的文九,又觉得合情合理。他担忧主子,仅道:「小人无理,殿下要不去外头看看吧。」
十三岁那年,尤罄在太傅的安排下离宫读书。
尤渐未立太子,太傅一直为薛家的人,教授对象理属尤罄。尤罄动些心思策画,让薛依甯无法阻止此事,进而离开皇宫生活。尤渐不在意宫中少一个皇子,对此漠不关心,何况薛家越急,尤渐看得越乐。
他带着文九出宫,留下文二,请他照料宫中的事。为的是在离宫期间也能掌握宫中动向,包括那对母子。
尤罄一直记着夏沉鱼的恩情,他在寻合适的时机偿还。虽然与他们不亲,但尤罄诚心希望他们能好好的。
「半月後是你的生辰,真不打算回宫?」容肃将两人的马栓於客栈旁,拉开头上的绢帛,喘了口气:「此地可真炎热。」
「不回。」尤罄拾起行囊,两人前後进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