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遭遇了阿尔夏湖的尴尬境遇后,我便开始下意识地回避与夏兰独处。这并非是因为我无法接受自己竟然对同性的身体产生生理反应,事实上,我根本不在乎自己会喜欢同性还是异性,我是说,我们不能光靠性别来区分一个人是否会让自己产生特殊的好感,这就好像有些人靠人种决定一个人的价值一样愚蠢。
我只是觉得很羞愧,这种令人厌烦的羞耻与愧疚让我无法面对夏兰,站在他面前我仿佛浑身赤裸。我不确定自己对他是否怀有高于友谊的感情,这对我来说实在是难以辨别。我承认我或许对夏兰有着过度的保护欲和独占欲,但我想那是因为我们从穿着纸尿裤时便陪在彼此身边,我照顾他就像是照顾我的弟弟那样自然,我敢发誓在此之前自己从没有以那样的眼光看待过他。这种认知更让我无比厌恶自己,我不确定我是否爱他,却对他有着无法言说的渴望。我仿佛不再是个人,而是只受性欲驱使的野兽。
我更不愿去想的是夏兰知道我扭曲的欲望后会怎么看我,他会厌恶我吗?还是会干脆地抛弃我?
试想一下,如果你给你的朋友百分之百的信任,他却在看到你的身体时渴望抚摸你,躺在你的身边时渴望进入你,想到你时,想到的是你的喘息、颤抖和难以压抑的呻yin。
简直糟糕透顶!
人是懦弱的动物,当他们不敢承认现实的时候,往往选择想尽一切理由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即使除了他们自己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在乎那套说辞究竟是否属实,他们也会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强调,毕竟他们在乎的根本不是别人怎么看,之所以这么做也无非是为了说服自己,就好像谎言被重复的次数多了就会成真似的。那时的我也是如此,我无法坦然承认自己的卑劣,就只得反复给自己找着荒唐的借口:或许我之所以会勃起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你知道的,青春期总会发生诸如此类的事,我的意思是,说不定即使当时在我眼前的不是夏兰,而是约翰或是丽贝卡,我也照样会勃起。我每小时向自己重复不下二十遍,却还是没法心安理得地把它看作真实。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在这儿,在丽贝卡的生日派对。
我始终记得当我对丽贝卡说“我当然会来”时夏兰惊讶的眼神,他看着我欲言又止。在上课铃响起,我转过身走向座位时,我听到了他的声音:“我以为你会不喜欢这种场合。”这句话被他说得又轻又低,几乎淹没在刺耳的铃声里。可我就是听到了,我从没有错过他对我说的任何一句话。我的心轻微地刺痛了一下,就好像是有人用叉子在布丁上扎了一个洞。
当时我铁了心要向自己证明我并非卑劣,现在却只想回到那一天给自己狠狠来上一拳:“看看你干的好事吧呆瓜!”
我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却如坐针毡,酒Jing、尼古丁,一切大人看到了准会把他们狠狠揍上一顿的东西应有尽有,我的肺饱受折磨,耳朵也受着酷刑,特里维康·安托万的《真爱永恒》被放得响彻天际,约翰·费奇正抓着话筒鬼哭狼嚎,他唱起歌来五音不全、堪称噪音,他的跟班却和失聪了似的鼓掌吹捧。窄小的客厅挤满了人,没完没了的生日祝福,不断攀升的室内温度,他们在狂热的气氛里几乎有些癫狂,甚至有人企图往我的手里塞进啤酒, 我厌烦地推开了不知是谁伸来的手,起身走向了阳台。
厚厚的玻璃门把室内和这儿分隔成两个世界。今晚很是晴朗,星星缀在天幕中的样子让我想起了《罗纳河上的星夜》,夏虫发出微弱的鸣叫,被茉莉花的香气裹挟着带到了我的耳畔。我发胀的头脑逐渐放松,在凉爽的夜风里重新活了过来。
我听到“嘎吱”的声响,是老旧的玻璃移门被推开时发出的抗议。我没有回头,在属于我的世界被入侵的不满中再一次变得烦躁。那个轻盈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一直到声音消失,转而变成了落在我肩头的轻柔的触感,我猛地避开了那只手。我知道我的眉心一定还紧紧地扭在一起,但是,谁管他呢!我不耐烦地转过头,看到了本应在客厅和众人玩闹的丽贝卡。
“你玩的不开心吗?”丽贝卡笑着问我,她的脸上丝毫没有被我躲开后的尴尬。
“呃...派对很棒。”我无意在生日当天令寿星不快,只得尽可能地斟酌着自己的措辞,“我只出来透口气而已,别在意。”
“但是你一整晚看起来都心不在焉。”
我无法反驳,只能选择沉默。于一门之隔的地方,兴致高涨的青少年们依然在饮酒玩闹,我站在这里却安静得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丽贝卡又向我靠近了一步,我和她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得极为暧昧,我几乎可以感受到她的鼻息,这让我感到有点不适,但我强迫着自己没有偏过头。我的沉默被她视作默许,她微微踮起脚,抹着鲜艳唇膏的嘴唇向我的唇贴来。我闻到了她身上淡香水的味道,或许是为了今天的派对特意挑选的甜到有点发腻的花香,或许是玫瑰,也可能是别的,我分不出来。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渴望的是香柠檬的清爽气味,既不过分甜腻,也不带任何侵略性,就像夏兰身上永远不变的洗衣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