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日朗,山高路长。
邵凡安肩背箱笼,嘴里叼着根随手摘的细草叶子,沿着重华下山的绿荫小道,一路溜溜达达的,走得不紧不慢。
他现在这身体确实赶不了急路,走急了会有些冒虚汗。
他身上的伤,说痊愈也算是痊愈了,说不好也的确是不大好。
养好了的是外伤,他现在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能跑能跳,除了容易疲惫,也没啥毛病。养不好的是根骨经脉,习武修行之人,根基一旦被毁,那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恢复的。
其实到底能不能恢复,能恢复成啥样,邵凡安自个儿也不清楚,没人能说清楚,最后还是得看命看机缘。
这一提机缘,那完全就是没谱的事儿了,邵凡安就想着,他总不能真跟重华赖着不走了,他有自己的山头,有自己的师门,养伤在哪儿不是养,哪里都不如自家的青石瓦房住着自在。
他这趟出门离家实在太久了,他要回青霄。
下山的路不好走,他这一路且行且停的,累了就在路边的茶摊歇歇脚。箱笼里有他师父留下的盘缠,路上省着点儿使,到了青霄还能给家里那仨小的顶上大半个月的伙食费。
邵凡安抠搜的老毛病犯了,好不容易花铜板买了口茶,索性在茶棚里多坐了片刻,还续了一壶水,就着人家冲淡了的茶水把带出来的药丸吃了,顺便还听茶摊上的说书先生闲话了一会儿江湖。
这是重华的山脚下,说书人手里的惊堂木一拍,讲的也是这重华里的事情。
“各位茶客,想必这个时候上灵昭山,都是冲着下个月的崇山祭来的吧。这崇山祭啊,可谓重华三年一度的一大盛事,每一届都有江湖侠士慕名而来,观看盛典。到时候重华自会大开山门,广迎外客。既然这也算是临着日子了,那老朽便给各位讲一讲这上届祭祀的盛况,话回三年前,那时——”
邵凡安边喝茶,边跟着听了几耳朵。他不是本地人,这两天也是头一次听说重华的崇山祭。
按这说书的老先生讲,这崇山祭,其实就是一场拜山的祭祀,祈福用的。每隔三年,重华都会从年轻的内门弟子里,挑出符合条件的人来举行拜山仪式。这挑选的条件有二,一条是适龄,得是舞象之年的少年弟子,十六到二十岁中间,小了不行,大了也不行。另一条就简单了,就是出众。
重华弟子众多,想成为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就得经过一层层的筛选。先是在师门里筛,每个大师父座下都挑出个第一来。然后再让这几位拔尖儿的弟子相互争出胜负,赢到最后的,便是全重华里最厉害的少年弟子。最后获胜者会在祭坛之上,代表所有的年轻一辈行拜山礼,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天平地安。
“各位茶客,要知道这重华身为天下第一大门派,年轻一代的弟子里拨得头筹,这份量也算不轻,说出去,那便是在江湖上也能传为美谈。”老先生抿了口茶,继续道,“上一届崇山祭的胜主,便是重华段掌门的大儿子,段亦麟。要说这段大公子,也是一位人中龙凤,初入江湖没两年,便崭露头角,但今天暂且按下不表,今儿个来说一说这段掌门的小儿子,段忌尘——”
啪!
老先生拍了拍惊堂木:“这段小公子,虽说年岁不大,可却是玄清真人唯一的徒弟,传言里天赋极高,也是功法了得,今年的崇山祭,他到了能参加的岁数,那必定将会表现不俗。而且在往年祭祀,都是三争一,今年多了个玄清真人这一派,四杰争一,竞争激烈,势必更有看头。”
说书先生摸茶润了润嗓子,再聊起来,就把话头绕在段忌尘的江湖称号上了。
后面的话邵凡安就没再接着听了,他把茶杯里最后一口茶水喝了,再抹了抹嘴,留下枚铜板,扛起箱笼起身离开,准备继续赶路。
他这刚撩开垂帘,一条腿迈出去,身子还没探出茶棚子呢,一抬眼,刚好看到一道白影,歘地一下从前面掠过。
那身影快的,要不是太过熟悉,他可能一时间都认不出来那是谁。
邵凡安下意识屏了口气,眼珠左右一晃,看着段忌尘用小轻功从他面前急奔而过。
这才刚听完野书段子,现在猛一下见着本尊了,他心里还稍稍起了些既微妙又奇特的感觉。
他挑了挑眉,撩帘子的手稍一停顿,又把胸口里憋着的那口气慢慢吐出来,才晃晃悠悠地走出茶棚,再次踏上归路。
也不知道段忌尘是怎么察觉到的,他都奔出去一段路了,跑着跑着突然停了步子,原地一个急转身,脚下一下子站住了。
他脚下停得稳,气息却不稳,胸前明显有起伏,像是跑得急了,一双桃花眼眼尾挑高了,正直直望向邵凡安。
邵凡安和他对视了片刻,这才慢半拍反应过来:“你是来找我的?”
段忌尘直勾勾地看着他,并未说话。
邵凡安拿后背颠了下箱笼,把肩上的绑带调整舒服了些,边走,边道:“怎么?”
段忌尘直接横跨一步,拦住了邵凡安去路,胸口稍作平复,匀了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