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走了三家银行,这是他暂时能查到的以公司名义贷款的银行,有一家不肯给他看审批的文件,他冷冷道:“我作为法人,没有收到任何告知的文件或者短信、电话、文件,贵行的流程真的完全合规吗?”
说话的时候胃部在隐隐作痛,他极力忍耐,更显得冷淡,对方也心虚,一改一开始趾高气扬的态度,说要向上申请。
完了递过来一根烟,是示好。
纪云起摆摆手,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下滑的眼镜被他往上推了推,看了一上午的材料,听了一堆有的有的扯皮,他简直心力交瘁。
这三家都是国有银行,尚且这样,金额都在百万,真的要还的话,余生他把自己卖了都还不起。
喉咙说得几乎冒烟,他灌下一杯茶,让他们三天内给他一个准信,银行有没有过错,他需要承担的部分,然后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钟亭打电话,问他怎么样了。
他故作轻快,不想让一个未成年担心自己,但语气里的暗哑和疲惫怎么也藏不住,只能先叮嘱儿子照顾好自己,天塌下来也高个子的先抗。
“嗯,那你早点回来吃饭。”钟亭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破天荒地主动道:“我会好好写作业的。”
挂掉电话,胃里又开始抗议,皮rou同脏器扭着,缠藤似的在身躯里挤压先前没吐干净的面包皮,发着隐晦的水声,传不进耳朵,但穿心穿肠。
胃药吃了也没什么效果,只是缓解了痉挛一般的疼痛,但更加细密,钝刀子杀人一般。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等那阵疼痛过去,准备去和谭丽娜推荐的那家律所去咨询一下看看。
刚扣好安全带,手机又响了。
这会能打进来的多半是熟人,他不愿过分和别人分享此刻的心情,犹豫了一会,没接,任凭那首钢琴曲响了好几分钟。
中饭在律所旁边随便找了家店吃了两口,他一边看微信上的消息一边挑着回复了一些,谭丽娜打来电话,他很快接了,于是错过微信上新跳出来的两条消息。
学姐介绍的律师姓董,非常德高望重,听他说完大概后,并没有说接还是不接,只是针对他这个情况给了几点建议。
第一是尽快证明自己作为法人是不知道对方将借来的贷款用于公司业务,第二则是和贷款银行协商按照股权比例分担债务。
对方很忙,跟他聊了半个小时后就去见别的人了。
纪云起谢了对方,隐约感觉到对方似乎并不想参与其中。
“到董老这个地位,不是特别的案子他一般不会出手了。”谭丽娜安慰他,“至少有思路了。晚点我们再找家律所问问。”
“谢谢学姐,”他又欠了很大一个人情,自古人情最难还,纪云起慢慢道:“最近实在没心情,等了结了请你吃多少顿饭都行。”
“跟我瞎客气,”谭丽娜摆摆手,“我还有个客户,约了三点,我先走了?”
“好的,学姐路上注意安全。”
等高跟鞋哒哒哒远去,他盯着面前冷掉的那杯茶,一直挺着的脊背慢慢垮了下去,颓然地靠在会客室的椅子里。
过了好一会,手机又响了。他看了一眼,是谢珂打过来的,他才按下了接听。
“小谢,嗯,是的,有空出来聊一下吗?有点问题想问你。”
他看向窗外,残阳如血,已经傍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