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常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
又把复杂的事情看得太过简单。
比如复仇,听起来就是个简单又复杂的词。落在姜晏身上,便成了庞大缥缈的网,将她整个人兜起来,缠起来,悬吊在半空不上不下。
而她只是个大哭大闹、看不见前路的笨蛋而已。
不能用简单的手段处理宿成玉,更无法阻止司晨这个堵在未来路上的敌人。杀一个羽翼未丰的宿成玉多简单呀,下毒,勒死,明杀暗杀,可是心里不甘,总想要他先爬上高处再狠狠跌落,饱尝苦痛与绝望。杀一个没有前世记忆的宿成玉多轻松啊,可司晨依旧是最大的威胁,只要三皇子篡位之心不死,清远侯府乃至姜氏都是不得不除的眼中钉。
于是考虑再三,再四,再五,试图利用季桓,利用小乞丐,利用燕平王来处理难题。跌跌撞撞摸索着往前走,走了许多弯路,接触了许多本不该接触的人,譬如季桓,譬如朱鹭,譬如程无荣。全都是些让人不快的家伙,哪怕中途得到过一些欢欣愉悦。所谓复仇,推进得艰而又难,依旧是个朦朦胧胧的概念。是我要宿成玉求而不得受尽折磨和我要孟氏姜氏平安无事的心愿。
明明对侯府的人没多少感情,薄情寡义目光短视的姜荣昌,满肚子嫉妒算计的孟柳,吵闹愚笨的兄长,印象单薄的仆人真就需要为他们努力至此么?想想就烦,烦得要命,可很多事情不能选择,想要保护特定的几个人,就得顺带着保护所有人。况且那些让她烦的,让她讨厌的人,也没有坏到必须去死的地步。
所以就背着太多的顾忌,太多的负担,一点点往前挪。好不容易取得了闻阙的信任,与他合作,或者说由他引着,将复仇和保护纳入长远的计划,徐徐图之。这个过程恐怕不止一年两年,目的是司晨落败,宿成玉成为落水狗。登基的天子换成陵阳如果陵阳有这个本事的话女帝临朝是最好的结果,姜氏捞不到什么好处但也不需要面对什么大麻烦,长安孟氏更是太平无忧。姜三娘能高高兴兴当官,姜晏自己也能正常地活下去,不必死在中秋夜的噩梦里。
考虑了太多可笑的事。也做出了许多可笑的判断。
判断孟柳没胆子像以前那样害她,所以轻视了孟柳的存在。判断程无荣暂且无害,所以像往常一样,喝了他送来的汤。
结果就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坐在难以喘息的房间里,背对着姚娘可怜的尸体,被宿成玉捉着脚腕亲吻啃咬。脚上的璎珞之所以戴着,是出于对半枝雪技艺的喜爱,哪怕送璎珞串子的人讨厌,可东西漂亮,而她两世都喜欢这些漂亮无用的小玩意儿。爱美似乎不是什么大罪,可是此情此景,更能衬托出她的愚蠢,对,愚蠢,多蠢啊她,和她那个爹毫无区别。
短视,大概是姜晏从姜荣昌那里继承来的唯一东西。
她被迫聆听宿成玉似真似假的情话,被迫感受他蛞蝓似的唇舌。男人的手指贴着膝盖向上滑,钻进亵裤,抚摸胯骨与腰窝。细碎的吻带着疼痛,从小腿到大腿内侧,暗示着一场循序渐进的侵犯。
今夜要做的事,绝不止交欢这么简单。
宿成玉要保证姜晏变得永远听话,而听话意味着身心的臣服。姜晏甚至不需要猜想,喉咙里就开始翻涌浓烈的血腥气。
以前宿成玉为了得到司晨完全的信任与赏识,将她活活烧死在土堡里。
现在他为了争取同样的东西,要将她变成奴隶和狗。
她是真的会变成狗。
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想笑。
太想笑了,浑身都在抖。
跪在面前的宿成玉是这般体面从容,哪怕唇角沾着血,也能像哄小孩儿似的说情话。
晏晏,不要怕。
再多怕我一点。
我很高兴我们能在一起。
你逃不到任何地方去。
别哭。
哭便哭罢。
言语是拙劣的谎言。而姜晏在颤抖迷蒙的视野里看到了真实的幻象。恶鬼从宿成玉身体里爬出来,扭动着黑漆漆黏糊糊的四肢,像虫子一样缠住她,抱住她,绕到身后抵住她汗shi的脊背,张开獠牙对着耳朵呼气。
宿成玉说一句话,恶鬼便也说一句话。
重叠的声音诉说着截然相反的内容,令人作呕的臭气钻进姜晏耳道,如同腐烂的尸水缓慢渗入大脑。
她攥着唯一可以使用的发簪,脑子里全是沸腾的幻觉。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又要被宿成玉杀死了。由内而外地杀死了。
一切的一切,都得归咎于她的好高骛远,犹豫不决,瞻前顾后。
明明事情可以不这么复杂的。
明明就很简单。
去他的徐徐图之深谋远虑。
去他的虚与委蛇按兵不动。
她就该像重生回来初次见面那样,用簪子,用牙齿,用腿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