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良和 以前不一样了,他眼里总有一种发恨的劲,像心里有火、有气;还东窜西窜地交了那麽多的朋友,有时高兴了,也怪;任你咋问,也不跟你说是为啥高兴。玉良总说 我老婆孩子热炕头,我懂,他说我小家子气,不想大事,没出息。我也知道,玉良比我强,他从小就好胜。可你再好强、好胜,也不能给家里惹祸啊。玉良是老叔亲 生的,又是大爷大娘给带大的。现在,大爷为玉良遭了罪,那老叔心里肯定是老不得劲了。可要说老叔心里不得劲,光是嫌玉良给家了惹祸,我看也不全像。要单说 玉良惹祸,我还是向着玉良母亲说的话,那是有点赖老叔。就说,从林甸出来到安东後,老叔啥事不都依着玉良。玉良去凤城一个多月,回来也不说跟老叔说说在那 咋样了,就知道和这朋友那朋友地瞎绞和;大过年的,玉良夜不归宿,老叔还替他说好话。时间长了,还不出事?还不惹祸?换我爹,别说立眼睛啊,早壶啊碗啊的 可哪乱摔了。
老婶拿了块湿毛巾,递给老叔,说:“空肚子喝,能好受吗。”
老叔不哭了,他笑笑说:“都吃吧。吃吧。”说着话,他手里夹菜的筷子就不好使了。
老婶说:“先上屋躺会儿吧。”; [4 J4 j2 W3 R b
老叔还挺听话,真就去屋里躺下了。按说,这点酒是拿不倒老叔的,这可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老叔心里是真难受,他是自个儿醉倒了自个儿。 I) x0 K, i G2 }! _ l6 ^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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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叔躺下後,我和老婶还有妞妞吃了点饭,就把饭桌收拾了。妞妞说,她也要睡觉。老婶贴贴妞妞的脸,说:“这孩子有点热,怕是冻着了。”就抱着妞妞在沙发在坐下。
我也靠沙发边坐下,说:“老婶,玉良没说啥时还回来呀?”8 F' S! U; ?5 o$ P2 i
老婶拍着怀里的妞妞说:“走时,他也没说。”冷不丁,老婶问我:“你猜我多大了?”% T* J, p) I% X4 M7 v; e8 K( T. y
我看看老婶,说“你比我老叔年轻,30出头儿吧。”8 n8 p) Q& d0 p H4 {: |
“我大你老叔两岁,今年整40。”
“不像。”我说:“老婶真的很年轻。”
老婶伸手拿过柜子上那张照片,看着照片上的那对中年男女,很平静地说:“这是我父母。他们也是在同一天去世的。”
“是吗?”我惊讶得合不拢嘴。
“父母去世时,我也没在他们的身边。”老婶还是很平静地说:“我是家里的独生女,我父亲是个商人,我母亲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日本人请出溥义成立满洲国的第 二年,我父亲开的棉花加工厂正处在兴旺期,当时,你老叔在我父亲那里加入了20%的股份;还有一个姓金的合夥人,叫金维正。他在父亲的工厂中加入了35% 的股份。那年,临近年底结算,姓金的争取你老叔,要把他们两个的股份合做一股,然後向父亲要求得到70%的利润。你老叔没接受他的建议。姓金的便直接找到 我父亲,说以他和日本人的关系,以及有政界背景为理由,直接向父亲要求得到55%的利润,否则,他就要撤除他的股份;而且还要以“通匪”为名,将我父亲为 山里游击队供应棉装的事提供个日本人。我父亲很为难,但权衡利弊,父亲还是给了他45%的利润。没想到,那姓金的还是告发了父亲;这当然也要牵累到你老 叔。情急之下你老叔把那个姓金的人杀了。你老叔来到我家,告诉父亲赶快逃。我父亲很冷静,他坐下来想了很长时间。最後,他一言不发,伏在桌上写了张字据, 并把那字据连同工厂的帐目契约全都推向你老叔,他对你老叔说:‘逃境,逃不了命。’这些都是你的了;但是,有一个条件——”
“啊!”我给老婶倒了杯茶。
“谢谢。”老婶接着给我讲:“——我父亲把我叫到他们面前,他对你老叔说:‘这是我的女儿,冯庸大学毕业生,信奉基督。今年30岁。’你老叔疑惑地看着我 父亲,说:“我们早就认识啊。”我父亲对你老叔说:“我考虑再三,有三个原因,让我跟说出一个父亲很难说出口的话。一,我身处绝境,祸在旦夕。二,你不近 女色;我懂这个。三,我女儿说他要去伺奉主;我说,那太冷。她应该去伺候一个有人味的人,这能让我的女儿暖和点。”父亲对你老叔说:“那人,你配。”你老 叔还是没明白我父亲的意思。我父亲说:‘你可以好好地想想。同意,在字据上划个押,你们俩一起去逃命;不同意,我给你磕个头,谢你告急救命之恩。你转身可 以逃你自己的命。’你老叔想了一会儿,对我父亲说:“你知道我不近女色,我也不怕你笑话了。我可是不想和女人结婚的。”我父亲突然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说: “我这个老东西啊。”我父亲颤抖着,脸涨得通红,对你老叔说:“她是个石女。就因为你不近女色,你才不能祸害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