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发现,两条小舟已经完全陷入了周围密密麻麻的暗礁群中,海浪在黑暗锋利的礁石间轰鸣,腥咸的海水溅shi了衣襟。而在这礁石群的外面,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他们就这样陷入了绝境,寸步难行。
再抬头看去,茫茫烟波之间,崔家那条引路的小船已远远抛下了他们,隐入了远处突出海面的密集礁石之间。
康三爷顿时爆发了。
“啥瘪犊子玩意儿!骗子啊这是!哪嘎达的王八蛋敢在俺康叔振面前整这出犊子?不想活了吧!”
他两个划船的属下也顿时抄着船桨站直了身子,怒目咒骂起来。
醇艺和茗薰按剑站在曲星稀身边,面色凝重。
“曲姑娘,看起来这崔家已被对手收买了。我们怎么办?”茗薰深锁秀眉,右手紧紧握着剑柄。
醇艺仍冷着脸,一言不发。
茫茫大海上,层层海浪一遍又一遍冲击着礁石,一会儿将礁石完全覆盖,一会儿又退下去,露出那些凌厉的尖角。
“再锋利的剑林,也有一天会被海浪磨钝,是么?”曲星稀忽然道。
茗薰一怔,“你说什么?”
曲星稀忽然勾唇一笑。
她举起手臂,向后面的船挥了挥。
康三爷停下咒骂,冲着她喊道:“老大!崔家那瘪犊子骗了咱们,你也不用怕。看见没有,那个岛不就还那么远么?俺不用划船,泅渡过去还能咋地?俺康叔振纵横江湖这多年,还没有啥俺怕过!”
曲星稀笑道:“三爷,不要着急!”
她抬头遥望着崔家那条船模糊的远影,气沉丹田,将内息调顺,随即张口送出一串悠悠的内力传音。
“船老板,我不知你受何人所使行今日之举。只是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今日却要被你如此害死在海上,你于心何忍?”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尔等海上生计之人,行不义之事,难不成不怕天谴?”
她说完,便怀抱长剑站在船头,无言等着。
康三爷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老大,你能确定,就你这三寸不烂之舌,能劝得那贼回头是岸?”
曲星稀也不回头,只是随口道:“不知道,等等吧。”
海浪翻滚,伴着腥咸海风。远远看去,剑林的影子在波涛间隐现,一时有种那只是蜃楼的错觉。
“曲姑娘,那剑林真的存在么?”茗薰不禁有些茫然。
醇艺侧目看了她一眼,“你不信阁主?”
茗薰一怔,“当然不是!我就算不信天地,也不会不信阁主。”
不错,不信什么,也不会不信晓云深。
晓云深在留给他们剑林这个地址时,必然知道此地如此危险难以到达,一定知道他们涉险。他不惜让他们涉险,也让他们去的地方,会有什么人?
曲星稀虽然从未明说,但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晓云深一定知道,现在她最牵挂的,最想见到的人,是谁。
就在他们海上迷途之时,一个昏暗的山洞里,一个戴着银面具的人正独自坐在蒲团上,一旁,放着一张Jing致的古琴。
浪涛一重一重,规律地拍打着礁石,鸣响在脑中,萦回在耳际,也震动着他即将衰竭的经脉。
山洞临着大海,洞内十分chaoshi,但很干净。这种干净并非只是没有污渍,而是除了他和蒲团,还有这张琴,什么也没有。
他依旧穿着冰蓝色的长衫,衣衫整洁,面具端正,长发也束得整整齐齐。面具飞扬的眼洞里,双目紧闭,面具下的半张脸苍白瘦削,一无表情。
他只是静静坐着,下颌和颈项上,却早渗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海浪的声音在继续,其中夹杂着山石罅隙间传出的某种嗡鸣,以及礁石劈开波浪的爆破之音。
忽然间,他全身一震,随着猛烈的呛咳,鲜血从口中喷溅出来。
他睁开眼睛,努力平稳内息,一手按住胸口,低头喘息。
一串脚步声传来,他没有抬头,只是坐正了身子,擦了口角的血,再次闭上眼。
脚步声移进山洞,慢下来,一个人在缓步走到他面前。
他不动声色,继续坐着,就好像根本没有察觉。
面前的人忽然嗤笑了一声。
“江秋,悟出来了?练成了?做到了?”
白江秋一言不发,连端坐的姿势也一无改变。
对面的人脸上的冷笑收敛起来,目光逐渐冰冷,面色铁青。
他狠狠哼了一声,咬牙道:“白江秋,为了江海诀,我已经忍了这么多年!放弃了这么多事,这么多人!告诉你,你想就这样闭着嘴死,那是绝无可能!一日,我再给你一日,你若再不说出来,你能想到我会做什么!”
柔和的面具眼洞里,白江秋双目睁开,一抹烟灰色冷光闪过他浅淡的眼眸。
面前的人一袭锦绣衣袍,金冠束发。脸上的表情一改平日的伪善笑容,变得一味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