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大事放远了看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更别说家中那点小小矛盾,在必须要过的日子里像化入山泉里的一小勺盐,终究改不了它清冽甘甜的味道,
方童已经跟着季允上了大半月的课了,他刻苦得很,每天学了新字都要反复抄写好几遍,季允给他挑了些开蒙的读物来读,主要是如今新式学堂里给孩子看的书。方童就这么每天上午干完家里的活插着空读书写字,下午跟着先生习新字,甚至在先生给韩川上课的时候也听一耳朵,一知半解地听到了些“三民主义”“选举”之类的新词儿,晚上总忍不住叭叭跟韩雷说。
韩雷心里有些发酸,可也爱听这小子叽叽喳喳缠着自己讲书里的事,眉飞色舞地,有时跟自己说几句荒腔走板的外国话,两人抱着笑作一团,连男人的大手攥着屁股了都没发觉,最后被堵了小嘴才算安宁,呜呜嘤嘤地被日到掉眼泪,韩雷总觉得不狠狠日他一顿,肚子里一股子爱恨交加的邪火就泻不去。
季允每天从学堂放课后也自告奋勇地要下地帮忙,韩家一开始说啥也不让,最后被季允一番强筋健骨的大道理说服,最后韩虎坚持不让他交租子和伙食费才算扯平了。
这几天地里收花生,院里花生堆成了座小山,剥藤晒花生的任务就落在了方童和他娘的身上。可这才干了一天,韩雷下午回来一看,只见方童和娘坐在小板凳上摘花生,两个掌心被磨得通红,手背上还擦了两个血道道,心疼胆疼地把人拽起来,捧起他两只小爪子吹了吹,说:
“你这小嫩手就别弄了,管晒就行,明儿让川子在家帮你和娘剥。”
娘还在一旁干活呢,方童额上挂着汗,脸蛋粉扑扑的,抽回手小声说了句“没事儿”。
迟涵回头看了他俩一眼,笑道:“雷子,你可别太惯着他。”
“好,不惯他,赶紧给你爷们儿倒杯水去。”韩雷一口大白牙笑得阳光灿烂,毫不避讳地低头亲了方童脸蛋儿一口,用膝头顶他屁股把人顶得一趔趄,自己坐板凳上替他摘花生。
第二天韩川果然没跟着下地干活,给摊了一地的花生摘藤,方童拿着犁耙把择好的花生铺散在地上,趁阳光好的时候赶集把花生晒透,又把早前晒的翻一遍。
镇上有个大户人家要娶亲,迟涵接了绣喜服喜被的活计,今天开始都要去隔壁老李家媳妇那儿一块干绣活,家里的事就主要落在方童身上了。
韩川打小能折腾,这会儿就一个不算长辈的小嫂子,干了会儿活就开始撺掇:“诶,童童,想吃柿子不?我带你摘去。”
“哪儿来的柿子呀?咱家又没种柿子树。”方童边背昨天先生让他背的唐诗边扒花生,好奇地抬头望这小叔子。
“靠赵家那片地的路边上不是有棵柿子树么?”韩川抹了把汗,从椅子上站起来抻抻腰,对方童说:“我昨儿地里回来时看到了,好些柿子都红啦!”
“川子。”方童停下手里的动作,脸上似笑非笑地看对方,闹得韩川摸不着头脑,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裤子,除了泥点儿没什么毛病,回问他:“咋啦,这么看着我怪瘆人的。”
方童放下犁耙走过来,突然拾起地上的花生蔓往韩川屁股上揍,哈哈大笑:“你读书咋读成这样啦?成天上树下河的,小心先生打你屁股。”
方童力气小也没使劲,韩川被他逗得立刻展开反击,也抓了根藤蔓啪啪揍他,方童没人高左躲右闪地,最后双手合十直讨饶:“川子大哥,咱赶紧去摘柿子吧!不然被那些小孩儿看到,就得摘光了!”
“惯的你!”韩川学着他哥的口气,最后哇啦一声笑出来,留下一院的花生,和小嫂子勾肩搭背往柿子树那儿去。
“对了,摘柿子得拿梯子吧?”方童路走了一半才想起来问。
“拿啥梯子呀,两三下就上去了!”韩川上下瞅了两下他漂漂亮亮细皮嫩rou的小嫂子:“你当是大姑娘穿裙子上树呢,还用梯子?”
方童打小就文静,外头小子们摸爬滚打地他不愿意参合,小姑娘们要耳朵讲悄悄话他也不喜欢,就这么老老实实搁家里呆着,最多逗逗邻居家的猫狗。
他隐约记得小时候唯一一次爬树,那时爹还没去,爬的也就院里一棵小矮树,可上得去下不来,最后被爹抱下来时狠狠拍了几下屁股,疼得他哭了好长时间,爹哄不好换娘哄,最后吃上麦芽糖才收了泪...
再后来,疼他的爹去了,就没有老能吃上麦芽糖的日子了....
方童脑袋又想到过去的事儿,一时没说话,韩川以为他生气了,拍拍他肩膀玩笑道:“我就随口这么一说,你可别气了啊,否则回去你雷子哥该揍我了。”
“你就是欠揍。”方童回过神,嘴里骂他,眼睛却笑弯成了月牙,甜得韩川都看愣了眼,嘟哝道:“ 你是生得好看,难怪我哥第一眼瞅着你魂都丢了。”
”咋啦,打嫂子主意?”方童揶揄道,他跟韩川好哥们儿,话说出来也不尴尬。
“啥呀!我又不喜欢你这样的!”韩川赶紧松开揽他肩膀的胳膊,避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