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敢说。听着厨房里面传来洗刷的声音,反而盼望永远都不要洗完才好。
但时光就是这么悖逆的东西:当你想要它快一些的时候,它会慢入蜗牛;但当你渴望它慢一点的时候,它却会快如飞梭。
莫延现在就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仿佛只用了两秒钟,大师兄就又站在他面前。莫延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神,紧张地听着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手指无意识地狠命揉搓被单。
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呢?
莫延茫然的看着高远的天空,心中很有些迷茫。
十多年来,那一天的事情他却从来都不敢回想,死亡时瞬间的疼痛像是刻在了骨子里,一经触碰,就痛入骨髓。
然而如今,当他想要回想的时候,无论他怎么回忆,却都发现自己记不清后来的事情了。他只是大概记得,他曾跪在师门牌位前,却死都不肯承认说错了;他记得他们不知怎么就发生了争执——大师兄脾气好,莫延又一向都听他的话,他们以前从来都没有红过脸。可是那一次,他们吵得很厉害,最后甚至动起手来。从祠堂打到院子,又从院子打到正屋——莫延的枪技都是大师兄传授,但现在他正是一生中最有活力的时候,大师兄却已经四十八九了。最后大师兄的枪脱手,但在莫延的枪尖点到他肩膀上的时候,却发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在自己的眉心。
莫延惊讶地看着大师兄,跟他现在的动作比起来,他更奇怪大师兄怎么会掏出一把枪呢?
他看着大师兄,黑亮亮的眼睛真实地传达了主人的疑问。
然后他的表情转为凝重。
莫林拿着枪的手修长而有力,指甲修理的十分妥贴,里面没有一丝污垢。
然后莫延回忆起一些他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的事——
大师兄的手很干燥,手掌内部分布着薄而细的茧子——手上有茧,一来是长久练习的结果,而来也是为了使握住武器的时候不至于打滑。莫延自己的手掌上就有一层厚厚的茧,但大师兄的却很薄——这绝不是他练习比大师兄更勤快的缘故,而是……而是因为大师兄经常修理手上的茧。
练长枪的人,修理自己手掌上的茧做什么?要知道长枪在使用的时候经常会和手掌产生剧烈的摩擦,厚厚的茧才能更好的保护双手,也能使打斗的时候不会因为不适的反应而影响发挥。
只有那些需要Jing微控制自己的武器的人才需要经常修理手上的茧子。
比如玩匕首的、飞刀的、九节鞭的……以及,另一种枪。
莫延玩过手枪和狙击枪。最开始是林宏波教他,但林宏波也只是懂个皮毛;后来左目也曾经教过他一段时间。当时左目还曾经说过,如果想把枪练好,拥有一个Jing微的手感是主要的,他首先就应该把手上的茧子修理掉至少三分之一。
那时,左目还向他展示了自己的手——干燥的,修长的,分布着薄度均匀的茧子——就像大师兄的手!连茧子的位置都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你站在我这边,枪神不也就是我们的人了?单单就是为了这一点,也值得冒这一险。”
枪神?
我明白了。
莫延看着把他从小抚养到大的大师兄莫林,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睛。
他从没有像此刻一样觉得,眼前的人是如此陌生。
他一直视之如父如兄的大师兄,真的就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吗?
最后,不管大师兄劝说他什么,他都只是摇头,死也不肯开口。
但他说了些什么?
莫延其实一句都没有听清。
最后的最后,他听到大师兄无限悲哀无限决然地说:
“再见,刺夜。”
他听到了一声枪响,清脆地像爆米花从锅里炸出来。
透过眼中蒙蒙地雾气,他最后看到的,是……
莫延猛地坐起来,揪住胸口,张大了嘴巴,却只会吸气不会呼气,胸腔疼得似乎快要炸掉了。
是什么?
是什么?
最后的眼神……大师兄最后的眼神……
他跪坐在地上,头抵在枯黄的草地上,痛苦地近乎窒息。
不是决绝……不是失望……不是疏远……不是悲痛……
不是任何一种他曾经以为的神情……
是震惊!是不能反应不能思考的震惊!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莫延喃喃地说,语声渐渐哽咽。手指深深地插进土地中,泥土和碎草把指甲缝塞得满满的,疼痛异常,但他浑然不觉。
他终于明白,在最后开枪的时候,就像他笃定一向宠爱自己的大师兄断然不会真的杀他一样,对他了如指掌的大师兄也笃定素来惯于偷jian耍滑的小师弟必然不会站在那里任由他开这一枪——他们都对对方了解的太深,结果却忘记了自己在对方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付出的代价,却是莫延的性命。
莫延蜷成虾子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