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从来没有哪个人值得我用命去换……”冯嫣低声重复着之前姑婆在长陵中与她说过的话,“……直到你不得不亲手了结我的性命,是这样吗?”
冯榷的表情也随之变得漠然。
“我总疑心你是恨我的。”冯榷喃喃道,“所以梦里你也在怪我……你总是怪我……你甚至不肯来见我一面,总是这样……总是这样远远地隔着同我说话……”
老人突然低下头,像个孩子一样把脸埋进手心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冯嫣忽然怔住了,这么多年来,她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老人这样哭泣——冯榷永远是沉稳的,可靠的,成竹在胸而临危不惧的长辈。
冯嫣熄灭了屋中的灯,只有窗外的一点月光洒落进来。
她走到冯榷的跟前,轻轻抱住了老人,老人几乎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臂,贴在她的胸口抽泣起来。
“我再不想做这样的梦了……”
冯嫣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老人的头发。
“阿榷……这些年,辛苦了。”冯嫣低声说道。
冯榷的哭声忽然停了一瞬,等到反应过来,眼泪几乎像是决了堤的河水汹涌而下。
老人一时间说不出更多的话,只能任由泪水将自己淹没。
“为什么……”冯榷紧紧抱着冯嫣,“为什么要去缔那样的契约——难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了言甫,就再没有别的值得留恋的东西了吗?”
契约。
又是契约。
冯嫣心中震动,她抱着老人,低声道,“姐姐总有……姐姐的理由。”
过了很久,冯榷的哭声慢慢变成啜泣。
她依靠着冯嫣,“不能让阿嫣……走你的老路……”
“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走我的老路。”
“……为什么。”
“因为她有双和我一样的眼睛。”
冯榷打了个寒战,不断地摇头。
冯嫣俯下身,在冯榷的耳边停了下来,“我在六符山下,看着你们。”
老人颤栗着抬头,屋中的烛火忽然又亮了起来,她突然发现眼前人并非冯黛,而是冯嫣。
“阿嫣……?”
“姑婆。”冯嫣笑了笑,“六符山的地底到底是什么,您可以告诉我吗?”
冯榷愕然,紧接着有些惊慌地站起身,却忽然感觉整个人都失了平衡,地板像是在下陷,她整个人也随之陨落——
“老夫人……老夫人!”
冯榷骤然睁开眼睛,侍女沉香站在眼前,关切地看着她。
“您又做噩梦了吗?”
冯榷定了定神,眼前的屋舍仍旧是岱宗山行宫的布置。
她喘息着低下了头——自己似乎是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是啊,姐姐的房间远在长安的老宅,且自她去世后就已经付之一炬……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原本握在手里的细银镯子跌落在地上,滚了一两圈后震颤着停在地面。
沉香俯身将镯子拾起,又重新交回到老夫人的手中。
冯榷捏着镯子,两手微微颤抖。
是梦吗。
是梦吧……
“备车……”冯榷皱起了眉头。
“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冯榷撑着椅子的扶手,慢慢站起了身,“去长陵。”
……
行宫远处,冯嫣与魏行贞望着一盏从冯榷屋中慢慢向外远去的孤灯。
“要回去吗?”魏行贞问道。
冯嫣摇了摇头,“既然姑婆这么在意,我们就把戏做足吧……明日问起,我就将今日在长陵的所见全都告诉她,再说是祖母托梦教我脱身之法——你说她会信吗?”
魏行贞笑了一声,“你怎么这么会骗人?”
第四十五章 不存在之物
冯嫣怔了怔。
她一手捏着下巴,仰头望着今夜天空中的明月,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不知道呢,”她回过头,“可能是无师自通的本领。”
……
半夜三更,杜嘲风打着呵欠回到自己的屋子。
才一推门,就当场吓得要叫出了声。
——“魏行贞”和殷时韫两个人坐在一处喝茶,从一旁已经泡开的茶叶残渣来看,两人在这儿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了。
“天师终于回来了。”殷时韫回过头来望着他。
杜嘲风咽了咽口水。
自从上次魏行贞突然出现,拜托他日常打个掩护之后,这个“魏行贞”每天晚上都会到他的房间里来待命,以免夜间独处时露出什么破绽。
对外倒是很好解释——在殉灵人把朝局搅得风起云涌的这段时间,他们俩常常同进同出,这会儿冯嫣也不在,两人讨论应对之策讨论到深夜,索性就在一处住下倒也说得过去。
“这么晚了,殷大人怎么过来了。”杜嘲风脱下了大氅,递给近旁的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