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清漓见另一张石墩子上果然置着一个首饰匣子,同样沾了泥,便笑道:我还当什麽事,不就是一只耳坠子,二婶待人一向宽和,你是她的近身丫头,不至于为这点事责罚你,别哭了。
若换做从前,夫人还真不会计较这么一只耳坠子,可这半年来她总是心浮气躁,脾气Yin晴不定,一点小事都要大发雷霆。昨夜早春也不知芳华苑的下人会将世子爷给找去,等她埋完药渣回来后自然被崩溃的世子妃给迁怒了,还怀疑她是故意在那个当口跑出去,若她在,世子爷又怎会被人给引来?
而昨夜引世子爷过来的那个二等丫鬟已经挨了板子,现在正顶着一屁股模糊的血rou躺在房里,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早春心里又害怕又委屈,今日也是倒霉,又弄丢了夫人的首饰,怕是一顿责罚难免。
见早春又红了眼,言清漓安慰道:罢了,这园子也不大,一起找找就是,快别哭了,不是什麽大事。说着,她便叫上青果跟她一起进花丛找。
早春早就听青果说过少夫人平易近人,待下人极为体贴,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可即便这样,她有十个胆子也不哪敢叫主子帮她找东西。
早春忙道不敢,说自己哭也不全是因为弄丢了夫人的首饰,而是因为自己的娘亲患了病,恐怕时日无多,一时担忧不安,这才在走路时分了心。
原来如此言清漓面露同情,语气比方才还要柔和:我那里药材多,需要什麽你便去找青果拿吧,稍后再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就说是我让的,赶紧去给你娘请个好郎中瞧瞧。
能做武英侯世子妃的贴身婢女,早春这些年也攒了不少赏银,五十两不算多也不算少,重要的是这份心意,世子妃即便是从前温柔娴静的时候,也绝不会去关怀一个奴才的家人。
早春感激不已,当即向言清漓再三道谢。
耳坠子最终被发现在一根花枝上挂着,找到后,言清漓顺理成章地让青果随早春一同去芳华苑,说若是被二婶问责,有青果在,也好帮着解释两句。
在等着青果回来的片刻功夫,言清漓独自在园中散步,天公似是故意与她作对,才歇了没多久的雨又稀稀拉拉地往下掉,衣裙rou眼可见地沾了雨点,她秀眉蹙起,想在淋shi前找地躲雨,可才提着裙摆跑出两步,就发现早春一点没夸张,这石板路忒滑。
将将摔倒之际,有人及时扶了她一把,转身看去,她微微愣住。
打在她身上的雨水被头上多出来的伞阻隔,可那执伞之人的身子却有大半置在了伞外,肩膀渐渐被雨水洇shi。
言清漓忙挣开裴澈的手,后退半步,微微垂眸做出羞于直视他的模样,轻道:小叔,你怎么在这里?
若非知道她心中有恨,裴澈都快被她这幅逼真的神情给唬过去了。
曾经他们是无话不说的亲密恋人,而今,她却得小心谨慎地在他面前做戏,明明是面对面,却似隔山海。
裴澈心中微苦,淡道:正要去母亲那里,刚好途经此地。他不动声色地又将伞向她倾斜:你今日晌午回来的?
嗯。言清漓看向某一块石板砖,抿了抿唇道:那日清漓落水,还没来得及去谢过小叔呢。说着,她便向裴澈屈身施了一礼,脸颊微红:多谢小叔出手相救,又借衣给我,没有让我当众出丑。
在裴澈的记忆中,清清真的紧张害羞时,会垂首三分,眼睛东瞧西看,手指还会悄悄地捏来攥去,裴澈向下一扫,见她宽袖中露出来的指尖自然舒展,纹丝未动,不禁眸光黯然。
他心知肚明,她又开始故技重施了,嫁给裴凌前她便总是若有若无地接近他,那时他还不知何故,如今,他还有什麽不清楚的?她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刺激苏凝霜,或是想挑起裴凌对他的不满,剪除宣王的羽翼,助麟王成事。
他其实什麽都知道,可依然自欺欺人地贪恋这种假象。
一家人,不必言谢。他将伞递给她:伞你拿着吧,莫要着凉。
言清漓愣了一下。
她知道以裴澈的为人,这可能只是他身为世家公子养出的良好素养,这事换成任何一个有担当的男子,都不会将一个女子扔在雨中,自己撑伞走了的,更何况她还是他的侄媳。
可那句莫要着凉,又着实不难听出关切。
好似在她落水后,裴澈对她的态度就改观了,从前别说是这般与她独处说话了,便是她向他走近两步,他眼里都似掺了冰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