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清理完伤口后找到了修云提到的那处荒废的旧房。
说是旧房真的都有些勉强了,几个破土房毗邻而立,但加起来也没几面完整的墙,成煦转来转去才选了一处将将能住人的,房前有一口水井,周边散落着两三个散了圈的木桶,房内有一口还没塌的旧灶,还有一些陶罐陶碗,用土石垒起来的炕也只能算是勉强可以睡人。
看来看去都还是差强人意,成煦摇了摇头,他想给修云这世间最好的一切,但却没做到过一次。
“怎么了?”修云问道。
“这几日先委屈一下,等你伤养好一些后,我们再赶去远一点的镇上找间房,那样能住地舒坦些。”
修云笑了,心想原来成煦在纠结这个。
“确实是寒酸了,比不上你的官邸和我的候府”,修云虽是这么说着,但眉梢眼角却挂着满满的笑意,“这处便好,离梧州有段距离了,周围也有村庄集市;况且郑家人发现管事偷盗后应该会忙着应付那档子事,也没多余的Jing力理会两个逃走的奴隶,你我现下没有奴籍文书和放奴书,两个如此落魄之人在一起到了镇上太容易被查验。”
成煦也只能无奈点点头,修云抬眼看着他:“只要与你一起,处处皆是雅居。”
即便重活一世,修云对他的心,予他的情都没有变过一分,而成煦根本不敢回应这份真心。
自觉配不上,成煦躲开了修云的目光,他局促地握了握拳,两眼慌乱地扫了扫屋内:“我…我先去旁边村子的集市上买些东西,再晚些集市要收了。”
修云刚要张嘴说要一同去,成煦就抢先一步说:“你脚上的伤口刚刚清理好,过几日吧,我…我…很快回来。”
成煦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跑了出去。
这一路上,成煦心乱如麻。如今二人终是有了片刻安宁,但如此一来他自觉不能再等下去了,不能再让修云不明不白地开启这一生,即便是修云知道真想后要他有多远滚多远,即便是他对修云有千万般不舍……
但成煦已经打定了主意,待他回去就对修云说清一切。
周边两三个村里的人都来这处集市赶集,虽谈不算大,但也算一应俱全,从热食小吃到铁器炊具都有得卖。从管事那儿掳来的银钱算是充盈,够两个人过上好一阵子了。成煦转了一圈,买了几件粗布秋衣、一床厚被、一把小刀等等。
成煦打算买完口粮就走,这时一个小贩殷切地招揽着生意。
“兄弟,你看看我这儿有馒头、包子、饼、还有rou片粥,要是想吃小炒我家后厨也能做的了,整个集市就我们家最实惠。”
看着这小摊前一个个菜牌,成煦不禁哑然失笑,竟然才发觉,他根本不知道修云喜欢吃什么。
为奴数年中,能填饱肚子都不是常有的事,管事给什么就只能吃什么,只要犯了错或者就算是没有错,也可以被克扣口粮。那时,他日日想得都是如何能让两个人都不饿着,却从来么想过修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奴隶命贱,能吃到的无非也是贱食,什么粗粝干冷的饼子,或是隔了夜的残羹剩饭,就是他们能得到最好的口粮了,但修云从来都是默默吃下。直到后来,成煦顶了齐敬的名,入了仕才真真见识到贵人们对吃这件事能讲究甚至是挑剔到什么程度。
而修云六岁便入东宫陪伴太子,他所见识到的只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时间,成煦不禁觉得他对修云这份情来得虚情假意,又甚是荒唐。嘴上说着珍惜,做的确都是欺瞒;嘴上说着情入骨血,却连心爱之人喜好都不知。
成煦回到旧屋后发现修云应是累极了,已昏沉入睡,斜斜地靠在土墙上,鬓发凌乱,领口微开,一双满是伤痕的裸足垂在炕下,趾间染上了秋寒的殷红。
他连忙上前盖上一身秋衣,又半跪在地上,将脚轻轻地放在膝盖上,套上布袜,在束口处轻轻打了个结,穿上刚刚在集市上买来的布鞋,鞋面和鞋底都夹了层绵,还捏了捏脚趾确认了鞋子大小合适。
抬头看了看修云,依然睡的深沉。
这一刻,成煦突然觉得自己无比可笑。
若做不成有情之人,像如今这边在修云身边默默伺候着,做他的侍从、奴仆又有何不好?
为何上一世偏偏生出了那些龌龊的心思?即使如此,竟还没及时扑灭这股邪火,又为何不知天高地厚地爬上了修云的身?
修云缓缓睁开眼,看到跪在地上的成煦,笑着让他起身。
“你回来了,快起来,地上冷。”
发现了脚上的新鞋,修云看了看,“很合脚,谢谢。”
修云笑得甜,成煦看得痴,这样的笑恐怕今日之后再也不会有了,不对,不是不会有了,是再也不会对着成煦这么笑了。
收敛了这些廉价的自怨自艾,成煦把从集市上买来的吃食摆在炕边。
白粥和rou饼。
修云收起了笑容,嘴角轻轻抽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
他上一世再也没吃过rou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