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策是舒坦的。
跟火里煎熬的赵慈相比,他挣扎扑腾着,在水面抓到了浮木。
为着这个缘由,此次回国,他与赵慈之间的交流,明显比从前少了。
偶尔夜里发条简讯,打通电话聊一聊,都客客气气的。
无论谈及什么好玩,或是好吃的话题,统统以“下回有机会一起去”作为结尾。
至于下回究竟是哪回,他们都没接茬。
电话这头语调平,那一头,更平。
曾经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的热络与默契,突然消失不见。
仿佛他们是做了一场很长的兄弟梦。
剧终,情也就散了。
这样熬了两个星期,赵慈主动约程策出来吃午饭。
地址选在魁魁饺子馆,说是给老同学捧个场。好久没吃,也不晓得味道还在不在。
“就我们俩,不用叫上云云。”
程策说好。
当时他正在整理房间,搜罗出一堆宝贝,全部进了黑色垃圾袋。
既已重获新生,他便不再需要那些回忆时刻敲打了。诸如赵慈的书,写的本子,甚至是穿过的衣服。
然而临到给袋子束口,程策在地上蹲了很久。
他对着它们发呆,眼睛干涩。
真也是奇怪的,明明不是月圆夜,他胃里却一抽一抽地不舒服。
像被人狠狠捶了两拳。
慢慢绞着痛。
但程策坚持告诉自己,闭上眼,不用多想,扔就是了。
他生来就是独子,没有兄弟。
他终于又变成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今生今世,都不必穿着T恤裤衩,再蹲在赵家大院吃瓜。
也不会和几位哥指着地图,握住铲,Cao心鸡头山的贤者之途了。
这根本是天大的喜事。
他做什么要不痛快。
见面当天,程策提前十分钟抵达餐馆。
他原本打算在外头晃一晃,候到准点再进去,但大玻璃窗后头,突然有一个男人跟他招手。
动作很大,很雀跃的样子。
程策定睛瞧,发现对方的脸晒黑了,轮廓消瘦了,头发剪得非常短。
唯独笑容还是老配方。
这日阳光强烈,透过餐馆窗子投进来,把赵慈的脸剖成两半。
一半深,一半亮,连带着眼瞳颜色也变浅了。
今天的他穿白衬衫,但熨得并不平整。两只袖管胡乱挽起,半高不低,像刚下乡回来似的。
程策看到他手腕上有晒痕,脖子也是。
由于皮肤变黑的关系,那口牙更白了,笑起来明晃晃,几乎在发光。
这具身体对程策来说,是有些陌生。
从前每个月都见面的老朋友,隔了好些日子,他觉得赵慈身上,忽然多出一股野味。
压不下,拴不住的那种张狂。
赵慈说自己这几天都在鸡头山,陪着二哥三哥搞活动。程策嗯了一声,没多嘴问活动具体是什么内容。
“大程,你瘦了不少。”
“你也是。”
赵慈依然在笑。
“对了,什么时候带我参观你俩的婚房?装修完了,一直想去瞧瞧。”
程策看他,再看表。
“其实今天就行,瞧完了,晚上我请你吃烧烤。”
“...... 喔,明天怎么样,你有空吗?今晚我有约会。”
“约会?”
“二哥给介绍的,讲好一起吃个饭,逛逛街。”
“...... 你要开始谈朋友了。”
“什么朋友,也不知道成不成,反正他们让我试试。”
赵慈向后靠在椅背上。
程策将双手交握,两根拇指绕着打转,正反,转啊转。
“晚上跟人约会,你午饭点韭菜馅的。”
“大程,不要看不起韭菜,这东西杀菌。”
赵慈指指餐牌。
“一会儿我再来个糖蒜。”
下午挥别程策后,赵慈依照家人指示,整了整衣装,顶着大太阳,徒步赶赴约会现场。
他一顿好走,逛公园,看市集,挤来挤去,把身体蒸透了。
最后,他掐分掐秒,于六点整跟女孩接上了头。
虽说那是陈站长的远房侄女,但两边人都事先打过招呼,说勿要有心理包袱,行就行,不行就再见。
千万别强扭不甜的瓜。
“哥,你放心,我一定超额完成任务。”
“这就对了,你多跟她谈谈文艺的东西,越飘忽越好。”
“为什么要飘忽,脚踏实地不好么。”
“你念的什么大学,咱们心里有数,怕你一谈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