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下齐泰领着众人在二里远处安营扎寨,城上换下了原来的赤龙旗, 蛮兵夹着卫兵三步一岗围得严实,却无人搭弓射箭, 城上城下各自戒严,却秋毫无犯。
杨岑没脸去齐泰跟着晃荡,自己蹲在外面拿着沙盘反复推演,却终无完全之法,气闷之下,他把手里的模具一丢,抬脚出门,本想透透气,正听着几个人盘腿凑到一处说私话。
“娘的,将军这哪是打仗,分明好米好面,领着咱们来过日子了!”
“齐将军也算是打过北线的人,怎么这会怂得像个孙子?一城加起来还没两万人,连打都不敢打!”
“人老了呗,老了老了,活着最大,要我说,还不如...”
“放屁,你懂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让人给踹了,当兵的皮实,借力一歪一跃而起,虽没伤着,却也灰头土脸十分狼狈,怒从心起,对着还没看实在的人影就是一拳:“哪个小兔崽子敢踹你爷爷...”
杨岑一闪身,握着他的胳膊往后一起,他便立时动弹不得,只是倒抽着冷气,却还嘴硬:“你是哪个营里的?有气性就报上名字,咱们约个时候单斗!”
杨岑现下在军中无职无位,齐泰近日也不大搭理他,认识他的人也不多,但身手如何穿着不同倒也能瞧得出来,背后说主帅让个人模人样的听见了,到底心虚。旁边两人忙打圆场:“陈三儿,你少说两句! 军中私斗是大罪,该杖刑三十,你屁股还惦着板子呢?”
杨岑想着前日吴兴汉大摇大摆使人送来了那封信,末尾一句:“将军心有大义,当念城中无辜之众数万,莫作遗恨之事”气得齐泰额上青筋迸出,扬手撕个粉碎,一巴掌拍裂了桌子。
“无耻之徒!”
无耻之徒行无耻之事,却无人能阻,齐泰不知他下一步打算如何,投鼠忌器,心肝肺都烧着怒火,却还是捏着鼻子做了几日的缩头王八。
杨岑想着齐泰如今的委屈,正要怒斥,却忽然想起,这一切都是由他所起。
杨岑猛然泄气,松了这人胳膊,也不管他得意之下在身后叫些什么,拖着步子回了自己帐中。沙盘里城上城下依然对峙,呈剑拔弩张之势,全然不见半点现在军中浮躁松散之气。
方才还野心勃勃调兵遣将的杨岑忽觉它十分碍眼,刚想由着性子把这做出的小人将士尽数扫落,刚站起身,还是垂头丧气呆坐下来,开始新一轮推演。
“咚——咚——咚——”
一片岑寂中,突然擂响的战鼓撕破了伪装已久的平静,一声紧似一声,好似敲打在人心上,心慌神惊。
是主动进攻还是被动应战?
埋头沙盘的杨岑乍然惊醒,未及思索,手中早已哐啷掣出长剑,疾步出帐时才发现各处已经空空如也,营寨外甲胄闪着冷光,大批军士早已列队整齐,如同一个噬城的庞然大物,令人心惊地缓缓行进。
杨岑踉跄两步,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齐泰早就升帐点兵,竟全然不让他知晓!
他紧盯着大军,茫然紧追几步,又不得已停下。
他在军中这么长时间,自然知道若无军令,擅自出兵者当斩,不然横冲直撞下丢了自己性命事小,坏了全军方阵事大。
营寨驻在高地,杨岑极目望去,两军对垒处烟尘障目,旌旗蔽日,再难看清具体形容,但是能听闻鼓声震天,马蹄撼地,仿佛连整个山川大地都震颤起来。
厮杀很远也很近,马的嘶鸣,刀枪撞击的兵戈之声,这样声势浩大,让人无端热血沸腾。
“齐老师父真是,这样的大事也不说一声...”
松子跟着杨岑站了许久,终是没忍住小声抱怨了两句,见杨岑依然望着城门前的战局,一声不吭,胆子又大了一些:“要小的说,这事原也怪不得大爷...”
果然,杨岑侧头喝了一句:“停!”
大爷果然还是不许别人说齐将军一句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松子只得悻悻闭嘴,待要再接再励说动杨岑歇息片刻,忽见杨岑又往前走的更近了些。
“不对...这不对...”杨岑喃喃自语。
“什么不对?”松子莫名其妙,也垫脚看过去。
看了一会儿,连他也觉出不妙了。
这场仗看似声势浩大,实则齐泰这边多是试探,一触即回,赵州城墙坚实,蛮兵应战已经是不易,这会儿竟然能以穿云破竹之势直捣齐泰中军,要不是两翼回援及时,此刻已成败局。
要说齐泰顾着城里还没有被抽的釜底之薪,还可以理解,但赵州反叛本来就是困兽之斗,这城里百姓是他的砝码,也是桎梏,安溪安南两地土司都不是草包,且出身不俗,也是心高气傲之辈,为何替人应战,还能这样神采飞扬,士气高涨,岂不怪哉。
近两年,西南各府里总不太平,造反的事儿也不少见,但到底没个名正言顺的名头,多半也容易压得下去,即便有打得旷日持久的时候,也是借着深山老林,地利之便,游荡来去扯锯子似的打个长的。